> 吴起元不吭声,算是默认。金氏方才想起,前不久他刚去江宁参加乡试,但并未中举,名次差得令人意外。这,恐怕才是吴起元今日暴怒的真正原因。
金氏温声道:“起元,娘问你。谁读书考试没受过挫呢?人家苏老泉大器晚成,不也没有功名在身?你才十七岁,何以自暴自弃呢?”
短短几句话,说得吴起元羞惭不已,他忙起身向母亲行礼,道:“娘教训得是。儿子这就回去反思。”他又对父兄行了礼,这才缓步离开。
见他往卧房走去,脊背挺直,金氏知他又恢复了勇气,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想起那头喂不饱的狼,金氏不觉拧眉叹气。
这日子如何是个头!
如若亲家知道他家今时今日的处境,这亲事还结得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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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滚滚,暴雨如注,噼啪作声。
一脚深一脚浅的踏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吴起元慌不择路,踉跄而逃。
猛然间,飕飕冷风灌入颈中,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竟浑然忘却,这本不该是孟夏时节应有的气候。
狼狈至极。吴起元不由怒从心起,嘶吼一声。
年少时,那个发出悲慨之声的佝偻身影,不可自遏地浮现在脑海中。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呵!苍天!我吴起元,就像个丧家之犬一般!连他都不如!都不如!”
没人回应,只有被雷雨声惊破的残夜,将吴起元一层一层裹缚。
这是同治十一年(1871)的初夏。
就在前几日,吴彭年见张驹贪得无厌,致使家中负债累累,便请宋琛为之说情。岂知,恩师宋琛竟然避而不见,坐视不理。没几日,张驹见把吴家榨得快干了,自己的摇钱树也快倒了,居然跑去如皋县衙告状,说张育才不尽孝道,要把他关押入狱。
吴起元听闻风声,连夜逃走,希冀能躲开这场牢狱之灾。
他本来想从北门出去,但料想此行必会经过县衙门,只得提了油灯穿着雨衣从东门出去。甫出东门,便是一座桥。过桥时冷风狂飙,扑灭了灯盏。
陷入黑沉的死寂中,吴起元良久才适应下来,在泥泞中踽踽而行。
神思恍惚间,眼前这座小小的石桥,何啻于王勃所越的关山,李白所登的太行山?
他不愿相信,饕餮居然想要置他于死地,而恩师也对他不闻不顾,但这些,都是真的。
绝望之下,吴起元发出一声嘶吼。
旋即,一首《占籍被讼之如皋》吐出肺腑:“丝麻经综更谁尤,大错从来铸六洲。白日惊看魑魅走,灵氛不告蕙荪愁。高堂华发催明镜,暑路凋颜送客舟。惆怅随身三尺剑,男儿今日有恩仇。”
吟罢,胸中的郁气散去不少,心情也平静下来。
恩也好,仇也罢,平安回到通州,才能有来日,才能计算这恩仇。
心中存了此想,吴起元打起精神,任凭雨水汗水混成一片,顺流直下。一时立在桥下,一时坐在大石上。天明之后,吴起元终于叫到了一辆小车,返回了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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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吴长春,后改张?,字叔俨,号退庵、退翁。
第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1)(2)(3)[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