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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开仓[1/2页]

浮沉止 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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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中午,白石县县衙门口的街道上整洁干净。不愧是勃州富庶地界,细砖自青鸾衙柱墁起,细细整齐地直铺到街角,连砖缝间应季而生的青葱野草也被细致地打扫干净,好像太平无事。
      街道上没人走动,这会子城外乱糟糟的,百姓人心浮动,除了偶有商贩还习惯性地碰碰运气,倔强地找找生意看能不能做两桩一本万利的生意,遇是危难之际,便越多的是人升官发财。剩下的“老实人”都老实躲在家里,心里盘算着保不齐哪天当官的老爷发了瘟,就把墙外头拦着地那批饿死鬼放进城来,倒那时候跑都没地方跑去,还不如躲在家里安全。
      南怀玉依旧没穿昨日那富家翁打扮的华贵绸子,换了那件范之德备下的朴素些粗麻衣物,范之德照旧还是那邋里邋遢地玄色烂衣,破旧褴褛得跟被猫扯过似的,衣摆散下千万丝绦,像半截杨柳,双手插在胸前,腰上那剑歪歪斜斜指着地面,似因为锈蚀没滑落下来。
      南怀玉看了眼这衙柱顶的青鸾石雕,定了定神,冲一旁握着刀柄,一直低头不语的郑正说道:
      “郑都头,你可想好了,若这事败露,别说你这蒙父荫挣得的班头位子没了,这好端端的命可多半也得丢了去。”
      郑正沉吟了片刻,咽了口唾沫,看着南怀玉开口:
      “我知道你来历不简单,说话谈吐都颇为不凡,你要肯实言相告,我怕还得毕恭毕敬教你一声‘大人,可你要掖着藏着,我也没什么办法,也不拘这个礼阿谀奉承。我郑正帮你,缘故呢,昨夜我也跟你说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郑正烂命一条,一代单传也谈不上连累别人,死就死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南怀玉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不忿,也知道这位郑都头机敏聪明,不会给人卖了还替人乐呵呵数钱,明白自己在这事情里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用之即弃的棋子。
      “郑都头你能想明白就好,你在这里多年,对白石县这县城甚至每门每户都大致知晓,此事若要成事还得倚靠你。”
      郑正听了这话,心里奇怪,不知道面前这白发老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仰起头来,语气带了些郑重,问道:
      “昨夜说了半天,老头子你都卖关子不肯说到底要干嘛,眼下我甘心给你当棋子使,后面要真出了事情,你也大可把我郑正推出去抵命,不过我既然舍得去性命,你总该让我知道知道到底要做什么吧!”
      范之德听他语气里没丝毫客气,也有些无名火起:
      “小子!你说话尊重些!当真以为你在这事情里举足轻重?少了你不能成事?”
      “怎么,我郑正是无用,那又怎样?若不是我郑正无用,看着……看着城外的百姓心中难忍,我会病急乱投医,信你们几个来历不明的人?鬼知道你们这两个不知道哪来的人,是不是西秦的细作?”
      “你说什么?”
      南怀玉摆了摆手,示意范之德不要再多言,笑了两声,冲郑正柔和说道:
      “我这侄子也会留在白石县里,之后的事情他会和你一起,你对白石县熟悉些,要尽心尽力的帮助。不过郑都头,你要记住,若想救下这勃州受灾百姓并保住你的性命,最好少问少说少记住,兢兢业业,不要多心,不要逾矩!只要不出差池,我担保你这条命丢不了!”
      郑正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还是愤愤开口:
      “呵,戏里那些祸国殃民的反派都是这套说辞,谁知道你们起的什么心思!”
      顿了一刻,郑正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说道:
      “倒是会找我的软肋,瞅准了我性子软弱,看不得死人,昨日那些插着草,衣不蔽体的孩子让大人按着磕头,那些女人求我买下他们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劫,我郑正,我郑正是过不去了……我这一条烂命,死就死了,倒也不是全放不下,只是老头,我求你一件事情……”
      南怀玉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地说道:
      “都头侠肝义胆,倒称不上软肋,有什么事情都头但说无妨。”
      “不管怎么说,粮得发下去,我不知道你们暗地谋划了什么勾当,但是这赈灾粮得发在我勃州百姓的手上,足斤足两,不能再有更多的人饿死!”
      南怀玉跟范之德对视了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人性复杂,能豁出一条性命不要也要为百姓争粮,这性子在如今这天下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看着郑正有些愁苦的面庞,开口道:
      “郑都头放心吧,这事情我敢以性命担保,今日见过你们知县之后,下午都头便可分发赈灾粮食,开设粥棚施粥了。”
      郑正喃喃问道:
      “下午?这白石县里存粮不多,下午从何处分发粮食,如今衢赢府各县都缺少粮食,下午给分粮?粮从哪儿来?”
      南怀玉平淡笑笑,似胸有成竹,波澜不惊:
      “等到了下午都头便知晓了,眼下得去会会这位‘明哲保身的白石县令林怀远林大人了。按大栾律令,县官得居于衙门后院,想必这位缩头乌龟林大人对暗地里这些勾当一清二楚,眼下就躲在着大门紧闭的衙门里,郑都头,你是巡捕班头,该有这县衙门锁的钥匙吧。”
      郑正点了点头,从腰边解下一串钥匙。
      “林大人让我不遇急事大事不要打扰,只管关闭城门,静待州府下发的公文。”
      南怀玉心里有些鄙夷,身为朝廷命官,什么是急事?什么是大事?为官一方,不以民生为己任,不以安抚灾民为己责,反倒龟缩在这青鸾衙柱后头的深宅大院里,充耳不闻,闭目不见,真当门口列着的这口红木边的鸣冤鼓是一张摆设?城门一关,鸣冤鼓无人可敲,自己治下便再无冤情了是吧。
      不过乱由上作,林怀远小小一个县令如此行事也多是身不由己,南怀玉也是从微末县令做起的,自然知道“上官”二字对于低下官吏意味着什么。凡事不谈牺牲,不谈私欲,只谈信念理想,君子之道,事事都用圣人的言行去规范他人,天下尽皆为公,也是天方夜谭。
      郑正在那串钥匙中寻了一阵,上前解了县衙门上挂着的厚重铜锁,重重推开了面前这扇紧闭多日的衙门铁门。
      阳光顺着门缝洒了一地,也照落了一层灰尘。
      “走吧,郑都头,一起吧。”
      南怀玉提了衣袍,上前走了几步,跨了县衙仪门高高的门槛,迈步转过青砖垒砌的照壁,见了迎面四五间宽敞着的县衙大堂,他仕途起于云州,偏远州县,艰苦贫乏,从前自己那县衙也远没有面前这间宽阔敞亮,没有浮雕着犭贪的青砖照壁,也没有连着大堂阶梯用大小等同半砖墁的敞亮月台,只有撑起县衙大堂的红柱上挂着的那副对子和记忆里如出一辙,南怀玉站在那高高石阶下凝视了良久,心中颇有感怀。
      那左右红柱上摆着副木刻的对联,上面用飘逸的篆书刻着: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饭,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非原创,康熙十九年知县高以永在河南内乡县衙所撰对联,后面来历为杜撰)
      这对联是太祖朝开国之时,大栾文臣之首,开国丞相兼任京兆府尹,祁国公齐如悔在京兆尹衙门前亲笔写下的对子,勉励自身跟京兆尹衙门里的从官。后来偶然让太祖见了这副对子,太祖陛下读来此联,心里欢喜,觉得通俗易懂,却又道尽了官民间的关系,暗含祁国公对得失荣辱的见解,便命天下十三路二十九州里所有州府县衙门大堂前俱要挂上这副对联,用以规劝官吏自身品行。
      在那副对联前停了步子,从上至下读了一遍,南怀玉也不再逗留,挺步过了屏门,进了二堂,直往衙门后头供县官家眷住的花厅院里去了。
      穿过跨院长长的弄堂,便是住着县官家眷的花厅院,范之德不紧不慢跟在后头,郑正则脸色有些悲苦,不远处靠着走道的房里传来几声孩童尖细的嗓音,瓷勺在瓷胎很厚的瓷碗里摆弄着,撞击着,不时传几声沉闷的响声,空气里除了春天新鲜的百花香味还飘着食物的香气。
      近那房间,南怀玉第一眼便见了这房间有些杂乱,立着土灶,角落里堆着枯柴,这是一间伙房。临着门口过道开了扇空窗,窗子开着,春光照得到的地方摆了一张矮桌,放着几个有些掉釉的瓷碗,盛一份炖豇豆,一小碗炒鸡蛋和一盆稀粥,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抱着孩子,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瓷碗,正用汤匙往年岁不大的孩子嘴里喂着粥,见有人来,抬头望了一眼,愣了神。
      南怀玉见正对着自己坐着个有些苦相的中年人,也穿着一件粗粝的衣物,手上拿了个破碗,稀粥还没喝完,铺了碗底。这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好像预计到早有这么一天似的,苦涩地摇了摇头,夹了碗里炖得软烂的豇豆就着稀粥吃了,开口道:
      “夫人,先带游儿下去,我跟几位客人有话要说。”
      这妇人应了一声,放了碗带着孩子便从三人身旁掠过往花厅院西头的厢房去了。
      南怀玉倒没觉得这林怀远这般作态奇怪,白石县在自己这番谋划中举足轻重,这位白石县令林怀远自然得查清楚摸明白,能不能为己所用,如何为己所用都是布局者应该缜密思考的事情。但凡出身寒门,没法子蒙荫入仕的地方官吏都不会说如何愚笨,虽说寒门读书难,可毕竟中原地区地域广袤,生民众多,算下来这寒门读书人也不会少,每年光是二十九州报上来过了院试得了秀才身份的学子便多达数万,科举选材本就是万里挑一,若无真才实学,或是有些过人之处,这位太宗朝的老举人也不会从无数苦读学子里脱颖而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一试一关,关关难渡,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金子若跟话本里唱丑角的贪官污吏般“蠢笨无用”,那倒真是国之将亡了。
      南怀玉在方才那妇人坐着的木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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