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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露兮露兮(七)[1/2页]

浮沉止 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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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灯笼熄了,周遭燃起来的大火也灭了,一切似都归于寂静,只剩风惊动四下深林,林叶作响,似是旧时禅院屋檐下的护花铃被风吹动,轻响叮铃。
      那木屋不见了,人也不见,天地一色,万物昏沉,无日无月,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深灰色的苍穹上飘着颜色略微寡淡些的云朵。
      “佑黎?”
      “飘零?”
      浑浊的景色只有深浅两色,松木深些,桑树浅些,黑白两色的中间,栾安宁小小的身影在低声唤着,却没人答他。
      眼前位置似乎没曾变化,只是蒙上一层黄绢,像是在看一副千年流传下来的古画,显得不那么真实。栾安宁纠结着站起身来,见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树影幢幢,荒草萋萋,迷迷蒙蒙埋藏着旧事,原本铺着石板路的缓坡还在,不过却还只是野草掩下的黄泥路,原本建着宽敞木屋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地,衰草枯杨淹没,像是许多年不曾打理。
      土坡那头,一个中年女子搀着个拄拐的白发老头缓缓沿坡而上,看着这面前荒草埋着的空地停下脚步,栾安宁见这两人不似这世间其他景物,独独有了色彩,很是奇怪地打量起着两位年岁不浅的长者。
      那老头将手中的粗制拐杖一停,在那女子手上轻轻拍了拍,笑了笑,指着那堆野草说道:
      “夫人,我死以后,就埋在这儿吧!埋在这露??山的顶上!山下就是庄子,我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那中年女子只穿着破旧的衣物,密密麻麻打着许多补丁,专门挑了颜色相近的布头补的,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生活窘迫,但仪态神色之间都颇具涵养,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妇人,她冲着老者笑了笑,用一条洗得发白的粗布手帕给老人擦了擦汗水,也没正面答话,先笑笑道:
      “老爷,你看看才走了多久,这便出了一脑门的汗来!春寒露重,还是小心些莫着了风寒!才过天命就花白了头发!”
      “夫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风寒不风寒的……”
      那女子不理会男子话中略显烦扰的意思,也不回答,仍然一丝不苟地替这老者擦去细汗,擦着擦着,漠然叹息了一声说道:
      “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她强装的微笑缓缓消失,低垂着眸子看着这老人为他自己挑选的归处,冷冷清清一堆荒草,声音兀自有些哽咽:
      “我就是……就是狠不下心,辞衡……辞衡他还只有那么小……,还没加冠,也没娶亲……,我就是,就是舍不得他……”
      女子把替老者擦汗的手帕工整叠起来收好,又用粗布袖子在眼角轻轻拭了泪水,也带着眼泪笑道:
      “不过念新,我信你,辞衡那边也安排妥当了,老爷既然决心赴死,妻死亦……亦同茔而眠。”
      那白发老者深情地看着女子,又轻轻拍了拍她搀扶过来的手,声音里也带着些鼻音:
      “就是……就是苦了你了,年少的时候把你骗了来我们何家,骗你说家财万贯,钟鸣鼎食,却没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如今还要跟我一同遭罪……”
      “你这话说的,还挺对!念新,你当时还真是能骗!‘露兮露兮,天光而??,见伊人兮,相思而疾这四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也怪那年的我年轻,还真以为老爷你是读过不少书呢!这一晃都骗了我三十年了!真快,这一眨眼的功夫辞衡都这么大了……”
      女子体态纤细,美人在骨不在皮,只是脸上落着许多皱纹,消瘦的面容倒也透着年轻时姣好的容颜,追忆起从前那些少时情事,把住老者的手臂浅笑起来。
      往事历历在目,一点一滴都是感动,女子笑了一阵,又觉得人生一世,转瞬成空,又落下泪来,整了整两鬓几根发白的枯槁头发,别在耳上,不说话,只泪眼凝噎,看着这同样苍老的男子,依旧如青葱岁月里清澈的眼瞳中自有万种柔情。
      “夫人!我……我……,是我无能……,子衿,就是……就是苦了你了……”
      老者本来还笑盈盈的,看着女子知情达理的样子,却鼻头一酸,带着笑流着泪来,手中的拐杖在黄泥地上猛然戳了一阵,责怪着自己被这个世道推着,填到那个自己本心挖掘的深坑里。
      “我……我就是,就是不想看着庄里这些乡亲们饿死……”
      “念新,我又不怪你!”
      女子知道眼下再哭也无济于事,又忍着酸红的鼻子,眯着泪眼强笑起来。
      “你要是没这个良善心思,当年我也不会跟你一块跑了!如今你这么做……,或许才是咱们夫妻最好的归宿!”
      老者盯着女子,清癯消瘦的脸上满是泪光,再也忍不住泪水,轻声道:
      “子衿,你要是怪我两句……我……我这心里还好受些……,你这样,我……我更想哭了……”
      女子被这老者这年岁还说的这般幼稚言语逗笑,哭着笑道:
      “念新你这话说的倒像从前年轻时说的话,一股孩子气!”
      带着宽慰的笑容,女子整理了心情,有些哽咽地说道:
      “庄子里也断粮快一旬了,老爷若是想好了……今晚便把弘毅他们叫来吧!”
      老者冲她点了点头,又听了她提起“周弘毅”,又有些悲伤,喟叹一声说道:
      “可惜了,若不是今年这事,或许弘毅或许能中举人呢!可惜却为了这事……,他都已经快知天命了吧!四十岁了,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机会高中了……,还给人打断了腿脚,估计要留下病根……”
      女子想到周弘毅被整的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只能躺在床板上,心里也多不好受,却又笑笑,嘟起嘴假意说道:
      “又不怪老爷你!算他命不好,年轻的时候赶上那事儿,停了十年科举,等好不容易重开科举,三次两次的都去给人伸冤写什么诉状,自己要当大侠,不去京城入闱!怪得了谁!”
      何念新见自己的夫人向着自己,平素自己这个夫人最是喜欢周弘毅这个小兄弟,侠肝义胆还饱读诗书,可也要看谁,若是自己,那这个夫人也不管有理没理,都给自己说话,他心里也好受了许多,握了握苍白的胡子,轻声笑道:
      “子衿你啊你!胳膊肘倒是不往外拐!不过我已经让陈岁陈年那两个小子去叫人了,这事交代给他们我倒是放心……”
      女子重新搀住何念新的臂膀,那清澈温柔的目光重新看向那堆荒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栾安宁愣在那荒草堆里,怔怔地看着老者和女子的目光,一切一切渐渐明晰。
      何念新!吴夫人!一十三户!两人交谈中透露了不少,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便应该是何辞衡的父亲,那位一十三户不惜背负冤屈死去也要忠心护着的何老太公!这位女子想必便是吴夫人,但单单只有这些信息难以知晓事情全貌,这背负的冤屈到底是什么?何老太公又为什么要对何辞衡隐瞒下来一切?栾安宁感觉自己离真相很近了,但还是如同隔着窗纱,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眼前景物突然变化,那树木荒草扭曲起来,连带着苍天白云也混沌起来,一切景物连着面前老者和女子的身形都升腾起薄薄的浅色雾气,随着雾气升腾都消失不见,天地陷入混沌,栾安宁的意识也逐渐眩晕起来,想来应该是又要从这种玄妙状态中脱离出去。
      眩晕和劳累让栾安宁微微闭上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作响,似乎是人说话的声音。
      “佑黎?”
      栾安宁抹了抹眼睛,竭力在疲惫身躯上寻找着一丝清明,他只记得百盏灯火,执念助剑,虽然看见那尸妖头颅里的血色石头碎裂,但大局没定,究竟还有没有变数他并不清楚,听见耳边窃窃私语的声音,他挣扎着半坐起身,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躺倒了下来,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却看见面前直愣愣站着十数人,手里执着火炬。
      定睛下来,景物渐渐清晰,身旁是一间宽敞的屋子,雕梁画栋,房梁轩窗都古色古香,房梁上画着百鸟,轩窗上布着大栾四地名胜绝景,苍山明月,瓜州大佛,可环顾四周却不见多余桌案,只有一香案置于正堂中间,供奉着何家历代先祖,堂内也不见木椅,显得空空荡荡,只旁边角落处用破烂木头堆了个床榻,与那精致的雕花木梁,素雅木窗对比明显,颇有苍凉荒谬,物是人非之感。面前立着十数名衣不蔽体的百姓,四五个汉子抬着个门板,破旧的门板上躺着个有些虚弱的中年人,栾安宁只瞧了这躺着的年轻人,便觉得那尘污下面的眉宇间颇为熟悉,似乎和那荒村里见的那患关节病的老者颇为相似,只是年轻了许多。
      “这……这是怎么回事?”
      栾安宁很是奇怪,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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