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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何谓侠(下)[2/2页]

浮沉止 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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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安平坐在栾安宁左侧,欣慰笑着摸了摸这个小弟的头发,眼里满是十几年前在南楚时的情景,又想起司徒风高举手臂的身影和雷战爽朗的笑声。
      眼睛干涩,心里有些惆怅,感慨了句:
      “是啊,安宁,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栾安宁默默点头,对着叶裳青说道:
      “叶伯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栾安宁嘴巴微张,似是思虑了很久,方才一字一句的问道:
      “叶伯伯真是个只顾小家,不合格的仙人吗?”
      叶裳青没想到栾安宁的最后一问竟是这样的问题,他抬起头看着栾安宁稚嫩的脸庞,笑道:
      “合格不合格,并非一家之语,而是史家之笔,百姓之言。我自己说了又不算,我只凭本心做事,至于功过是非,后人再去盖棺定论,我便管不上这许多了。”
      他顿了顿,看着栾安宁手上的盒子接着道:
      “离京之前,可以去趟无相寺,如今佛道不兴,那寺里的老秃驴还算是佛法深厚的,这十二缘起佛果,我所知道的也仅限于书上所记,你可以试试问问那秃驴。”
      “秃……秃驴?”
      栾安宁震惊的点了点头,叶裳青的性子古怪,一会严肃,一会戏谑的,让人难以琢磨。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春闱之后,你带上佑黎一同离京,入世历劫,不过你只有两年时间,天数更易,玄渊山上那位仙人羽化了,浮沉仙会推了一年,抑扬阁收徒之事也推了两年,两年之后,你和佑黎必须到抑扬阁去!切记!王爷可有异议?”
      栾平易只平淡的摇了摇头。
      栾安宁张嘴想问抑扬阁之事,可又想到叶裳青不说原由,肯定是有苦衷,自己父王也没问,心中应该有数,便没再开口询问。
      倒是小燕奴在一旁听了良久,到这句话时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对栾平易说道:
      “王爷!我也陪少爷离京,少爷身体虚弱,佑黎他……他不靠谱,飘零偶尔也能帮忙!”
      “不许!”
      栾平易和栾安平异口同声,叶裳青只笑吟吟的看着小燕奴,不发一言。
      “王爷!安平哥!你们就让我去吧!”
      “不许就是不许!本就是危险之事!你个姑娘家的不要淌这趟水!”
      “我……我去找……”
      “去找王妃也是一样的!她也不会准你去的!”
      栾平易斩钉截铁,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
      小燕奴天赋平平,若放在寻常人家还算得上优秀,可因十二缘起佛果这样的“佛道奇药”所起的劫数,又怎会是儿戏。
      让南佑黎一同去,栾平易已经心有不安,再加上个自己“视作亲生”的女儿,要一起出了意外,自己这风烛残年还怎么过?
      小安宁看小燕奴着满脸的犹豫,用手指触了触小燕奴的纠结成一片的眉头,坦然笑道:
      “没事,飘零,也就两年,两年后你去抑扬阁寻我们!就在家里陪父王母妃吧!”
      小燕奴嘴巴嘟了起来,眼眶微红,看着一旁叶裳青没有变化的笑颜,也知道这个叶伯伯也不想让自己一同去,心里难受,但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至于你,佑黎,你虽不如安宁通晓道理,可你更纯粹,道理什么的我也都不用教你,你自己慢慢就会明白,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叶伯伯请问?”
      叶裳青伸手捋了捋唇上剔的干净的胡须,幽幽问道:
      “何谓侠?”
      “何……何谓侠?”
      南佑黎愣是没想到叶裳青会问出这样高深的问题,说高深吧,其实也就那样,不过对于南佑黎来说确实难了点。
      “不用你想,有什么说什么,直接说心中所想即好。”
      南佑黎出了口气,坐了下来,脱口而出:
      “仗剑除恶咯,仗剑除恶便是侠客!”
      叶裳青料到了这个答案,又问栾安平道:
      “安平,你年岁长些,你说何谓侠?”
      “安平愚钝,所想同佑黎大抵一样,侠者以武犯禁,秉持善念,尽自己所能惩恶扬善是侠!”
      叶裳青摇了摇头,对南佑黎说道:
      “王爷跟我说了修平轻之事,为何要同你说‘大侠不是那么好当的这样的话呢?因为侠客从来不是风流恣意,‘有蛟龙处斩蛟龙的一拨得意之人,而是‘人夹!夹在普适的规则和心中善恶之间,不得动弹的一拨可怜人罢了。”
      “可怜?”南佑黎似乎觉得这个形容有些过分,毕竟侠这个字眼在他心中分量颇重,反问了句。
      “可怜!既是侠者以武犯禁,那什么是禁?律法是禁,世俗的观念也是禁!若侠者所为世事符合规范,律法官府便能解决,那要侠客何用?”
      叶裳青见南佑黎满脸困惑,连笑了三声,问道:
      “佑黎,吃人之人,当如何?”
      “当杀!”
      “陇东大旱,行将饿死,易子而食之人呢?”
      南佑黎沉默不语,叶裳青又问:
      “杀人之人,何罪?”
      “失手杀人,流放三千里,充军,故意杀人,死罪。”
      南佑黎怕叶裳青又下套,学聪明了,将自己想的两种情况一并说出。
      叶裳青笑笑道:
      “可前夜杀人之人,至今仍锦衣玉食,夜夜欢歌,‘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你若是诉诸律法,总归泥牛入海,可你要是不诉诸律法,做你心中的侠客,杀之而后快,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即便是有,那便是谋逆,连同家族亲友一同葬送。”
      “侠,不是得意之人,而是失意之人,只因心中善恶与普适的规则不同,前者是因为善恶并非绝对,人性复杂,世间人并不是非恶即善的,往往某些恶行下也隐藏着苦衷和善念,你若是一并杀之,那便很难说与杀人魔头有什么分别。而后者则是世道,‘法不责贵是至理,庶民同罪‘是屁话,有时惩恶扬善代价太大,反而会害了更多的人。侠,便是夹在自己强烈的善恶观念和这个没道理可说的世道之间的可怜鬼,一旦走上这条路,便注定以寂寥收场。”
      南佑黎知道叶裳青所说不无道理,但总觉得心中那口气消不掉,却又无话可说。
      叶裳青倒也没想着凭一番话语便让南佑黎明白些什么,抿了抿嘴唇,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出来,带着微微香气。
      “我明日也回霖州了,刚好便把所有事情一并交代了吧!”
      他把玉不差分毫丢到栾安宁手心,说道:
      “此玉名为‘秋兰佩,是我书院的信物!持此信物,飞抵临近州府的书院青鸟寻香而来,来往书信都会先由你过目。此外持佩之人,如我亲至,可调所在州府的天穷叶听命。”
      栾安平大喜,忙冲安宁喊道:
      “小弟,还不快谢谢叶伯伯!”
      栾安宁也猜到此物不凡,连忙起身躬身答谢。
      “安宁,我并不会收你做弟子,你和佑黎的天命不在我这,不过出门记得万事小心。江湖不比京城,妖兽精怪不少,可最需要提防的,还是人心!”
      叶裳青话说完,总感觉意犹未尽,要交代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总难说完,但想想还是算了,用两声通透的笑声结了尾,问道:
      “平易,你还有要说的吗?”
      “这两小子离京还早呢,我便不说了!”
      叶裳青笑笑,又夹了筷鱼肉吃下,对着各自想着事情的三人说道:
      “行了,走吧!这酒甚是好喝,你叶伯伯我还要和安平、王爷痛饮一番呢,出去玩吧!”
      三人行礼告退,也没说话,南佑黎想着方才叶裳青对“侠”的解释,不甘心却又无可辩驳,栾安宁则摸着口袋里的木盒愣愣出神。
      至于小燕奴呢,大眼珠子转个不停,八成啊,在想着怎么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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