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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洛云(万字章)[1/2页]

浮沉止 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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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从“和计当铺”后门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只有西方远处渺茫的天空还泛着些许霞光。
      清晨下过一裁雨,雪柳巷门前的粗糙石板路也不似西城的平整,街道两侧密密麻麻都是水洼,印着无数模糊的灯笼连成一片,微风荡起涟漪,又吹动灯笼轻舞,似鱼龙曼衍,梦入端午。
      栾安宁和南佑黎换了身极不起眼的装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仆,没准就是从哪家家仆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上发着微微汗臭味道。
      除了栾安宁太瘦小了些,穿着略大的衣服,撑不起来,像晾衣杆上穿着风吹的布匹,南佑黎穿那衣服倒是量身定做的一般,不长不短的。
      小燕奴也穿了一身浅色的齐腰襦裙,头发梳成了双挂髻,扮成丫鬟模样,手上提着个长形的布袋,想必是装着她和南佑黎的两柄剑。
      南佑黎见了小燕奴这副模样,笑道:
      “你别说,小燕奴这副模样还真像个富家小姐……旁的丫鬟!”
      小燕奴叉腰怒道:
      “丫鬟咋了,我本来就是王府的丫鬟!你这打扮才合适呢,比你那白衣服合适多了!”
      两人又斗起嘴来,栾安宁却想着这和计当铺老板,让换上这些衣物,又让干等了半柱香再出门,用意何在?只是为了引开耳目,还是另有深意?
      栾安宁想了一阵也觉得不太明白,索性不再想了,牵了牵有些弯曲的衣角,对南佑黎说道:
      “佑黎,要不你先去梨花巷门口盯着,看看他们是不是从那里运,又运东西去哪?”
      “那你呢?不一起去吗?”
      轻轻摇了摇头,栾安宁看着四周店铺高挂着的制式灯笼,心里不安起来,隐隐觉得自己又想漏了什么。
      “你去吧,如果如叶伯伯所说,咱们撞上了‘点青子,那梨花巷那批人运送货物的目的地便是凤羽阁,凤羽阁目标太大,若要今晚交易货物,今晚运货最好。”
      “我总觉得不可能,昨天才出了事,今天就这样明目张胆的,他们不怕?”
      栾安宁皱起眉头,有些犹豫的说道:
      “或许是觉得灯下黑吧,也可能是时间不是李杞他们能掌控的,佑黎你先去梨花巷盯着,不要打草惊蛇,若地点有变,你再来凤羽阁通知我们。”
      “那你这里?”
      “没事,我们又不惹事,再说还有飘零呢!”
      南佑黎点了点头,没再询问什么,也没找小燕奴要剑,只对小燕奴说了句“捡来的看好安宁”,便自顾自朝梨花巷去了。
      南城的灯笼高高挂起来,意味着酒肆店铺还没歇业,鼎盛繁华的地段,人反而愈加熙熙攘攘。
      雪柳巷本就在南城偏西,西城与凤羽阁的中间,也没花多长时间,便走到了凤羽阁临近的南城繁华街市。
      也许是身上的家仆衣物寒酸,平白遭了几家市肆门口揽客伙计的白眼,栾安宁倒是不以为意,笑贫不笑娼嘛,南城市侩之地,铜臭味重,谄上欺下也是人性使然。
      人嘛,总得找到个比自己还低贱的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把自己摆个上不上下不下的中间位置才有理由劝慰自己一番,栾安宁自小便已经习惯了。
      小燕奴却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不过也知道此刻不宜惹事,只攥紧了手中盛剑的布袋,一言不发。
      走了不到一会儿,却听见后面人声鼎沸的后方街市突然静了下来,连原本飘在街市上的和煦微风都轻柔下来,空气里漫着淡淡沉香的味道。
      栾安宁回头望去,看见自己和小燕奴方才走过的拱桥上上浮出一架奢华的马车,两匹毛色一致的雄驹并排拉着车厢,一整块刑君木做的车舆框架,罩上绣着纷繁复杂飞凤图案的车帷,顶幔四周都垂下一条细长珍珠串,顶部镶着枚鸡蛋大小的翠玉,飞凤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不过除了个马夫驾车之外,身旁只站着一名打扮朴素的丫鬟。
      四周百姓见了这顶“凤轿”,纷纷跪伏下来。
      大栾法令,亲王以上及皇子才能使凤轿出行,凡凤轿所至之处,百姓需行跪拜礼。
      亲王用五凤,同凤亲王与太子用七凤,帝王用九凤,根据凤的数量倒也能大致判断是哪位皇室宗亲。
      “公子,那是谁的轿子?”
      栾安宁闻着幽幽传来的铜铃声响,远远的看清车帷上绣着的五只飞凤,心下有些奇怪。
      这是哪位王爷?平素住在京都,不去封地的王爷除了自己父王之外,便只有晋王,齐王,岐王和上一辈老得不能动弹的两三位亲王了。
      低头又看见那架马车轮毂上用一层层平整的金箔包裹起来,笑了一声,对小燕奴说道:
      “是洛云公主,你看他轮毂上包着黄金,只有在禁宫中的马车才用质软的金子包裹起来,咱们今晚估计要和公主一起了。”
      皇宫大殿凤翥殿至禁宫之间隔了条不宽不窄的河流,齐孝宗皇帝定都之前,新修宫殿时便在这里挖了条河流,与护城河相连,河上修葺桥梁,立上阵法,意在面临惊变之时可以断桥固收,护禁宫安危,等待援兵。
      不过朝代更替之事岂是一条小小的河流挡得住的,辛苦这桥,每逢朝堂更替便要烧光一回。
      北魏的那座也在太祖皇帝的兵马攻入禁宫时烧成了河里的黑灰,太祖皇帝便用了珍贵的栖凤梧桐木建了新桥,太祖皇帝命名为“栖桥”,意在“凤凰栖梧桐”。
      栖凤梧桐木珍贵无比,梧桐本是凡木,可栖凤梧桐却是上古凤凰栖过的木头,也沾染了仙气,不落凡尘。
      为不伤“栖桥”,准许出入禁宫的马车车轮都不能裹铁,反要想办法把轮毂做软。
      小燕奴听了“洛云公主”四个字,有些头大,洛云公主就叫栾洛云,陛下选的几个有例的封号她都觉得不满意,便直接用了名字。
      作为如今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张扬跋扈,任性妄为的“洛云公主”可以说是天下闻名了,只可惜不是什么美名。
      前两年陛下害了顽疾,北荒战事未歇,西秦也摩擦不断之时,这位洛云公主曾替陛下巡视西疆,往日里轻车简从一月余的路程,这位公主弄得跟大军开拔似的,浩浩汤汤的仪仗走了小半年。
      可怜那位镇西侯,七十多岁戎马一生的老将军,颤巍巍到轿旁欲扶公主下轿,却被公主认成老奴踩着肩膀下来,还嫌弃老奴不跪,个子太高,惊得西疆军一众将军目瞪口呆之事,至今仍是风气自由的京中茶余饭后的笑柄,酒肆里狂醉的酒徒都提着酒坛子嚷过:“我个子合适,跪的利落,当洛云公主的马墩正好,何不让我当镇西侯?”
      衣必霖锦,食必珍馐,住必兰宫,行必凤乘,打骂下人,轻视寒门,封自己“天下第二尊贵”的幼稚倒和南佑黎“天下第一大侠”有的一拼。
      去年寒门出身的那位工部尚书史如林,在陛下元宵节大宴群臣时,不慎泼了爵酒,溅了两滴到公主那件最喜爱的“飞翼彩凤袍”上,八十岁的老臣当廷挨了正反两掌掴,不是陛下拖着病体耐心宽慰,当天夜里八成就要吊死在宫门前。
      洛云公主也挺后悔,虽说挨了陛下两句无关痛痒的训斥,但自己把自己关在殿里几天几夜,京中人道她是浪子回头,只有贴身服饰的丫鬟和把她宠上天的陛下知道,她在心疼她的手,挨了下贱的东西。
      小燕奴虽一直说自己是王府的丫鬟,可如此说也是为了报恩,无根无萍的可怜人儿,身世总归是不愿他人拆穿的软肋。
      奈何这公主和栾安宁关系极好,常常命人备一卷半里长绣着飞凤绕竹的羊绒地毯,“脚不沾地”的来府上玩,把自己当奴隶似的任意驱使,还嫌弃栾安宁待自己好,想着办法看自己出丑,若不是栾安宁拦着,自己早便不知让这个骄横的小公主打多少回了。
      她有些不乐意的撇撇嘴,栾安宁想了半晌,也觉得这个任性的妹妹出现在这里太过巧合,叶裳青晚上所说的“借势”莫非是借这位公主的势?
      看着小燕奴不情不愿的模样,拉了拉她的衣角,栾安宁小声说道:
      “知道你不喜欢洛云,我也觉得她蛮横,不过今晚咱们可能真得找她,不然就凭咱们这换了身衣裳,那聚会守门的那关咱们就过不去。”
      他来的路上也和小燕奴将信的事讲过一遍,小燕奴虽不乐意,但还是柔声说道:
      “没事的少爷,咱们先把事情办了再说,若李杞他们真的做买卖人口的勾当,这比我受点委屈要紧多了。”
      栾安宁带着歉意的笑了笑,同小燕奴说道:
      “这里人多眼杂,就这么直愣愣的过去太惹人注目,等会转角处没有灯笼,光线稍暗,我寻个机会进车厢。”
      “好!”小燕奴直接答应道,“我帮公子放风。”
      两人确定了行事方案,默默的离了人群,朝转角较暗些的地方走去。
      马车渐渐近了,清脆的铜銮铃声拍在转角处的酒肆墙壁,发出锵锵的声响,回荡良久,不绝如缕。
      马车驶进拐角,栾安宁瞅准了时机,快步走到车旁,车夫带着斗笠,面容苍老,见来人装扮普通,车旁放着的利剑拔了一半,就听见栾安宁小声说道:
      “栾安宁求见洛云公主。”
      老者听了他报出的名号,又上下打量了半晌,才缓缓收回兵刃。
      车轩旁的蜀锦帷裳拨开,露出一张清澈明亮,水盈盈的脸来,无端让人想到落雪的冬天。她刚想说话,却看见栾安宁抬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点了点头冲栾安宁招了招手。
      小燕奴走过来,把栾安宁推上马车,他身体孱弱,双手撑不起自己的重量。
      “麻烦别停车,继续往前走。”
      栾安宁费力爬上马车,小声对车夫说了句。
      转身撩开车帘,现出一个白瓷般的人儿,脸上稚气未去,但却是个明显的美人胚子,柳叶眉,杏仁眼,只是嘴唇显得薄了些,穿一身不大适合的凤纹霞帔,顶了顶看着比她小小脑袋还要重上许多的垂珠彩冠。
      “安宁哥哥!”
      洛云公主见栾安宁半掀门帘,也不管不顾的张开手臂抱了上去。
      栾安宁车帘掀了一半,将进未进,险些让这公主扑下车去,双手撑在身后方才止住身形,让洛云公主压在身上,结结实实的抱住了腰肢。
      小燕奴撇了撇嘴,背过身去。
      栾安宁苦笑着说道:
      “公主,安宁身上脏。”
      他有些无奈,栾洛云骄横任性他也知道,但偏偏对自己又极好,从前在太学里也只有这位公主肯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了,她不好读书,可为了自己不受这些皇室子弟的欺负,还是天天带着依仗枕头,在最后排拉上层帘幕,到太学来睡一大觉。人都有私心,别人会觉得她刁蛮胡闹,敬而远之,而栾安宁在心底也总给她安排个原因,虽然自己也知道如此不对,但人心同世事一样,没有道理讲。
      栾洛云也自觉失态,脸上浮现出一片粉红,透着她洁白的皮肤宛如晶莹的红霞,又偏头看见脚旁站着的小燕奴,吐了吐舌头笑道:
      “哟,这身衣服倒是合适,怎么捡来的是转了性了,还是读了书了,懂起礼数来了。”
      小燕奴心里不快,这“捡来的”称谓是同南佑黎学的,但南佑黎只是捉弄玩笑,从没当真,这位公主是真真把自己当下贱种,但还是笑盈盈说道:
      “飘零多谢公主夸赞,都是王爷和少爷这些日子教的好。”
      她话里的意思极浅,但还是带了些嘲笑栾洛云平常日子不能和栾安宁一块的意味,常人不细想也品不出来。
      但栾洛云本就敏感,又怎会听不出来。
      把栾安宁拽进车厢,怒怒的啐了句:
      “下贱。”
      门帘合上,车厢里的沉香味更重,往日里栾安宁都只用淡雅的香薰,这厢里浓重刺鼻的味道让他肺部一紧。
      栾洛云白翡般滑嫩的手拽住栾安宁的手腕,浅笑着露出两侧深浅不一的酒窝,她身体微微前倾,靠得极近,栾安宁看着她唇上抹的均匀的一层薄薄口脂,吐信如兰,一阵幽幽香气盖过浓重的沉香气味,倒有些好闻。
      见栾安宁身体用力的后倾,紧靠在车厢边上,栾洛云笑道:
      “安宁哥哥,那个小燕奴烦人的很,又如此卑贱,怎么配得上安宁哥哥,我明天送两个世家女子给你好不好?”
      栾安宁脸上神色一变,也有些恼怒,揶揄说道:
      “公主,这事跟你说了别再提了,不可能答应的!”
      “哦,也对,她是栾安平捡来的,找安宁哥你说肯定没用。”
      栾洛云往后方坐了坐,眼神瞟到别处,像是在想着什么。
      “栾安平肯定心疼她,可他不过也是个鸠占鹊巢的野种!还抢了安宁哥你的燕王世……”
      “公主!”
      栾安宁猛地半站起来,车厢低矮,他直不起身。
      “洛云公主要这么无理的话,安宁走了!”
      他有些后悔上了轿子,但又想到今晚的事,一时间进退两难。
      栾洛云似察觉不到别人怒意似的,全凭自己喜好做事,仍天真烂漫的笑着,笑吟吟又拽住栾安宁的袖口,问道:
      “安宁哥今晚怎么到这里来了?还穿了这么一身奇怪的衣裳。”
      她低下头,凑到栾安宁胸口前,缩了缩精致的鼻翼,轻吸了两口气,笑道:
      “身上确实有股汗渍的味道,不过香味更重。想不到今天出来竟然还能碰上,安宁哥真是和我有缘。”
      栾安宁觉得今晚之事要紧,咬咬牙又坐了下来说道:
      “公主,这话该我问你吧,你这许久都不出宫了,怎么今天到了南城?你平素都不来这边。”
      栾洛云眨巴眨巴眼睛,掀开帷裳,冷冷对着外面的丫鬟说道:
      “萍雨,信给我。”
      过了片刻,栾洛云接过丫鬟递过的一张信纸,边递给栾安宁边说道:
      “我也不想来,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写的,说今晚凤羽阁要卖‘天下第一奇货,我又不缺钱,想着今晚也没什么趣事消遣,就过来望望呗!”
      栾安宁看着这潦草字迹同自己那封一模一样,用略小的字写着“凤羽阁夜售天下第一奇货,取二皇子玉佩信物可入”。
      “安宁哥,你说这是真的假的啊?这凤羽阁我倒是来过,可也没听过晚上开门啊!别是哪个没长眼的诓我,我回去查出来,不扒了他的皮!”
      栾安宁自然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心里暗道了声“果然如此”,和计当铺老板换了衣物又让延宕了些时间,想必就是在等洛云公主的车架。
      “天下第一奇货”云云,这种看上去就不走心的话语也只能诓诓栾洛云了,再怎么着也编个前齐九龙九凤彩冠,旬阳太后垂帘听政时的狴犴首监国玉杖,这些失传了的有名有姓的前朝至宝也好些,但看着“取二皇子玉佩信物可入”一行字,心中疑惑更多。
      二皇子玉佩可入,二皇子也卷入此局了?李杞搬出晋王世子就是为了替二皇子遮掩?
      “洛云你偷了二皇子的玉佩?”
      听了这话,也许是听了“偷”字,栾洛云嗔怪了声:
      “怎么算作偷了?我直接在他书房拿的,他去看父皇去了,我要是找他要,二哥素来疼我,不还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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