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才收过麦子,这天晚上,孙家老婆来到了杏儿家。说是西头巷的王家爹妈看上了杏儿,想把杏儿说给他家大娃子平平。
这西头巷的王家,在云岭村里也算是有点名气的。早年王家的老爷爷,也就是平平的高祖父曾在西京给人家跑过买卖,做生意、精算计可以说是王家的家风,云岭村几乎无人不知。
王家父亲说起话来,常是逞能的、气儿高的。生产队后期,王家父亲曾当过队长。人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点不假。这王家母亲也成天嘴儿巴巴的,给人以多能干的感觉。这两个人都能,那在一块儿就可想而知了,经常吵架那是自然的事,而且谁也说服不了谁,自然,打架也是在所难免的。王家也爱干净,三儿两女,出得门来都给人整洁的印象。
王家大娃子平平,比杏儿大两岁,属羊,和狗娃是一般的。平平初中毕业后,没去考高中,跟着亲戚去西京开饭馆去了。据说,后来平平和亲戚闹了矛盾,自己独立出来,也开了个小饭馆,生意做得还不错。
因为西头巷离杏儿家稍远一点,这孙家老婆和杏儿家平素也没什么来往,不是很熟悉。所以,这猛然一来,相互寒暄一番之后,便转入了正题。杏儿外婆听明来意之后,自然是说了些感谢之类的客套,最后答复说,等狗娃回来、杏儿姑姑来了,商量商量再做回话。于是,孙家老婆便回去了。
且说这时狗娃正在大学里准备着毕业论文。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份,经过几个月乱哄哄的上街之后,大学里空荡荡的,低年级都提前回家了,校园里只留下即将毕业的研究生和本科生。狗娃每天来往于图书馆和宿舍、食堂之间,选题、查资料、找论据,专心写着毕业论文。
这文科本科毕业论文,可不比别的,老师要求不能少于一万五千字呢。狗娃是学旅游经济管理的,这时候正值有计划的商品经济时期,旅游业、酒店业还不热门,普通百姓甚至都没有旅游经济这个概念,还几乎没有人去专程去旅游,最多也就是到哪里办事的时候,顺便逛一逛文物古迹什么的。狗娃想来想去,最后就选了“家庭消费浅析”这个题目,因为他觉得旅游经济包括景点、酒店的热络与否,和老百姓的家庭消费取向息息相关。
狗娃在图书馆查阅了这些年家庭消费方面的统计资料。经过一番分析,他欣喜地发现,这十年来,不论农村还是城市,家庭消费的结构一直都在变化。不仅家庭消费占家庭收入的比重在变化,而且吃、穿、教育、游玩等不同消费项目在家庭消费总额的比重也在变化,隐隐约约预示着某种发展趋势。于是,狗娃就用了一个半月时间,写了一篇关于家庭消费结构趋势分析方面的论文,顺利地通过了毕业答辩。
这是个特殊的年份,虽然学期还没有结束,但校园里已经是出奇的冷清了,甚至比以往假期更没有人气。没有毕业典礼,甚至都没有开班会。订做了留言簿,印有学校标志建筑和校名的的红色缎面留言簿。互赠照片,贴在留言薄上,写了毕业留言。全班拍了一张合影,在食堂聚了一顿餐,从宿舍管理员那里领了毕业证书,就算毕业了。相互帮着打包了行李,一批一批后走的送先走的,在车站相拥而泣之后,便匆匆各奔东西,去单位报到去了。
这时候,机关和企业的待遇没有多大差别,甚至企业还比机关好一些,有奖金拿。大学生也还算吃香,毕业仍然包分配工作。狗娃没托什么关系,也没什么关系可托,就凭在校的表现,分配到了省城的旅游局工作。省旅游局是在一座民国建筑风格的园林式的大院里。集体宿舍,两个人一间。
报到那天,组织部门的同志对狗娃讲:办了报道手续,可以先回老家看看,以后上班了就没那么方便了。正好,狗娃也想回老家一趟,于是,等一切安顿好,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狗娃便坐上了回柳湾的火车。
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狗娃心里有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感觉。狗娃因为在读初中时曾辍学、外出打工,所以也没有那种明显的从学校到社会的差别感。但是,父亲多年不归,母亲过早病逝,则让他过早地承担起了对家庭、对弟弟妹妹的责任。
一见哥哥回来了,杏儿就开心地对屋子里喊道:“奶奶,我哥回来了。”
“奶奶。”狗娃见到从屋里出来的外婆喊道。
“嗯,进屋来,外面热的。”
“咱县里也通火车了,我一直坐到县里。”
“光听人家说呢,哪敢真通了?”
“嗯,通到北关,离城里还有一截路。”
外婆递过一把蒲扇。杏儿倒了半碗滚水,参了些凉的,放了点白糖,搅了搅,端给了哥哥。
“二狗有消息了吗?”
“没有。不过,也应该没事,他和师傅一起出去的。”
狗娃回到云岭之后,这家里的头当大事,自然是杏儿订婆家的事儿了。这天,杏儿外婆就打发狗娃把桃儿唤到云岭,便商量起了这事。
“她姑姑,狗娃也回来了,杏儿这婚姻大事得商量商量,把它定下来。杏儿也不小了。这眼下,提下两家,一家是清平的,一家是这本村的。看看哪家合适。”杏儿外婆说。
“按理说,杏儿订咱本村的合适,将来二狗也有个照应。”
“平平我了解,心眼倒是挺多,就是心眼小点,替自己考虑得多点。”狗娃说。
“也是。这王家本来和咱家就不一样,祖上是做生意的。”杏儿姑妈说。
“大凡这做生意的,都精明些,会算计,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对外人算计,对自家也倒不一定,持家也需要这样。不然,都大大咧咧的,哪能攒的下呢。”杏儿外婆说。
“嘿嘿,钱是挣下的,光靠攒也不行。”杏儿道。
“我说,杏儿的婚事甭考虑二狗,二狗在家有我照顾。”狗娃说。
“啊,这还没咋呢,就不管我了?没良心。”杏儿对狗娃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怎么样对杏儿好就怎么定,不要一味地考虑本村的。”
“嘿嘿,这还差不多。”
“清平这家,我也打听过了,是个正道人家。爹在县里干事,娃也不外。”杏儿姑妈说。
“可人家要考大学。”
“哦,那天在清溪会上见了你邢家婶子了,那娃又没考上。还提了这事呢。”
“哎呀,叫人作难的。杏儿,你的意思?”
“平平姊妹子多,人家屋里和咱又不一样,我怕将来应付不了。”
“也是,咱这屋里心都痴些,碰到人家那拐心眼多的,也是吃亏。”
“啊,就是,咱都是实诚人。”杏儿姑姑说。
“都在一个村里,也不好。离得太近,一有个什么事就都知道了,麻烦。”
“嘿嘿,这就是那远香近臭嘛。那你的意思就说这清平的?”杏儿外婆笑着说。
杏儿红了脸,低下头,没搭腔。
“行,那就啥也不说了,就说清平这娃。哪天我再去一趟清平,给你邢家婶子说说。”
就这样,一家子商量了商量,桃儿便回去了。几天后,桃儿去了一趟清平,见了邢家媳妇。
这时,恩娃又去县中补习去了。邢家媳妇去过刘家之后,刘家母亲和刘家爷爷、奶奶听说杏儿还没有订亲,就拿定主意,想把恩娃的亲事赶快订下来。这天,恩娃父亲从县城回来后,刘家奶奶问儿子:“恩娃没考上,这亲事咋办?不能这样老拖了。”
“叶子的女儿还没着婆家?”
“他婶子来过了,人家还在等咱恩娃的回音呢。”
“哦。”
“你明儿个就回县里去,赶紧问问娃,愿意不愿意”刘家爷爷说。
“这哪里一下就能订下来的呢。”
“先见上个面儿。要两个娃儿都愿意的话,再准备订婚。”
“哦。”
“下个礼拜,你就去给恩娃说说,赶紧给我回个话。人家邢家媳妇还等着呢。”刘家母亲对丈夫说。
“嗯。我下礼拜就去找恩娃去。甭熬煎,耽搁不了你。”刘家父亲答应道。
“这还差不多。给你家娃儿找媳妇,你也应该积极点。”
“嘿嘿。”刘家父亲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该吃饭了吧,跑了一圈儿都饿了。”
吃过午饭,刘家父亲在家里休息了休息。后半晌,刘家早早地吃了晚饭,刘家父亲带上换洗的衣服,骑上自行车就走了。清平到县城也就三十来里地,都是柏油马路,一个小时,赶天黑就到了县城宿舍,第二天还得上班呢。
这刘家父亲的宿舍,在县城南关的水利局家属院里,是一个单间。刘家父亲先去家属院里澡堂子洗了把澡,然后回到宿舍,打开收音机,随便看看报纸。
一想起儿子的秦事,刘家父亲就平静不下来。很矛盾,不给娃找对象吧,怕耽搁了儿子婚姻大事;要现在订了亲吧,又怕将来娃考上以后要退亲。这几年,他不赞成急着给儿子找媳妇,问题也就在这里。可谁知儿子高考一再失利,终身大事不得不考虑了。去找儿子谈吧,怕影响学习;拖着不去说吧,家里又催得紧,也没法给媒人回话。
刘家父亲不抽烟、不喝酒的,坐在书桌前想来想去的,报纸也看不下去。于是,索性关了收音机,从宿舍里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大街上。
这时的汾湾县城,汽车、小轿车也很少,甚至还没有公交车。路灯还是以前的样子,不是多么亮。街上的行人不多,挺安静的。街边的房子都还是平房或者两层的旧房子,新盖的楼房并不多,小店也不是很多,门头、招牌虽不是霓虹的,但都还算过得去。路过一家小店,刘家父亲走进去随便看看,听见店员和顾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不是才涨过价吗?咋又涨?”
“进价涨了。”
“哎呀,早知道的话,前头就多买个呢。”
“你没听说?哪谁不是把娃结婚的东西都提前买齐了。”
“他家娃儿不是还没毕业吗?”
“你可说呢。怕涨价吧。”
“嘿嘿,往后要是跌了价不就亏啦?”
“那要再涨了不就赚啦?”
“哈哈,过两年要不时兴了呢?”
“到了啥时候,就办啥时候的事。早了不好,迟了也不好。”一个长者说道。
“你说得轻巧。有钱咋都行,穷汉家就难了。”
“哎,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
从小店出来,刘家父亲继续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往前散步,不知不觉便到了电影院门口。
这里是南关的热闹点儿,人多一些,小商小贩已经出摊了,熙熙攘攘的。刘家父亲随便转了转。再往西,店铺就很少了,更没什么人。于是,便掉头往回走。再次路过那家小店时,他突然又想起了刚才那位老者的话,是呀,到了啥时候,就办啥时候的事,顺其自然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考虑得太远了也没用,因为事情总是在不停变化的。想到这里,刘家父亲拿定了主意,还是先给儿子找个对象吧,将来真要是考上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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