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说。且说这年开春后的一个礼拜五，系里的几个青年教师约好一块儿去跳舞，瓜儿也去了。舞会是在计算机系三楼的大厅里办的。其实，这儿是个讲演厅，有音响，除了在天花板上装了几个舞台灯，也没什么特别的装饰，桌椅一拖走，也就成了舞厅。
这天晚上，男男女女的来了不少，有带舞伴的，也有没舞伴的。舞会一开始，先放了一曲，几对男女陆续步入舞池，跳起了优雅的“慢三”。接着，是一曲的“慢四”，舞池里又陆续多了几对，但更多的还是坐在边上，气氛上不来。!
见这个情况，组织者有些急了，就换了一曲明快些的“快三”，更多的人加入了舞池，一对对舞伴沿着同心圆飘逸地飞旋起来，恰似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厅里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快三刚完，又响起了“快四”。
突然，大厅的灯光一下暗，响起了强劲的迪斯科，在旋转彩球那不断变换、闪烁的光影下，羞涩、胆怯一下子都抛到了脑后，会的不会的都加入进去，忘情地舞了起来，整个大厅里的热情达到了。
随后，音乐趋于平缓，响起了“中三”。大厅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有一曲接一曲跳的，也有跳一曲歇一会儿的，还有几对转到没灯的露台上拥着窃窃私语的。
“能请你跳个舞吗？”一位瘦高个头、戴着眼镜的青年教师走到瓜儿跟前，微笑着微微弓了下腰、伸出右手向舞池示意了一下。
瓜儿起身微笑着答道：“不好意思，我先歇一会儿。”
“没关系。”那个青年教师便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音乐换成了“慢四”。那位老师又来了，瓜儿这才点了下头，起身又步入舞池。随后，瓜儿和同事一连跳了两曲。然后，瓜儿在大厅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和同事闲聊。那位老师又跑过来了，但没急着邀瓜儿跳舞，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瓜儿说了几什么。
舞会快结束的时候，那老师邀瓜儿再跳一曲，瓜儿不好意思再推辞，便接受了邀请。在这一曲中，那老师介绍自己说，他姓葛，中文系的。出于礼貌，瓜儿也介绍了自己。葛老师说，瓜儿的舞跳得特好。瓜儿只微笑了一下，没有答话。葛老师临了说想请瓜儿作舞伴，瓜儿只笑了笑没吱声。
回来后，瓜儿有些后悔把名字和系说给了葛老师，因为毕竟相互不了解嘛。此后，正如瓜儿所料，葛老师接连两次来生物系，找瓜儿去跳舞，都被瓜儿以种种理由婉言推辞了。
这天，瓜儿像往常一样，下午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到系门口过道里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信箱。除了订阅的刊物和学生的信件以外，还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信封。信封上的字挺潇洒，龙飞凤舞的。瓜儿并没有急着拆开，放进包里，走下了办公楼，骑上自行车便出了校门。
回家的路上，拐到食堂打了饭菜，带到宿舍和武家妈妈吃了吃。收拾过碗筷，母女俩闲聊了一小会，瓜儿便坐到书桌前看书、写讲义了。
十点钟的样子，想休息一下，忽想起白天那个陌生的信封，便从包里取了出来。拆开一看，原来是葛老师写来的。葛老师先是介绍了自己，然后说到了对瓜儿的印象，意思是想和瓜儿交个朋友。看完信，瓜儿只淡淡地笑了一下，把信塞进床头柜抽屉，便睡去了。第二天，瓜儿并没有给葛老师回信。可谁知几天后葛老师又来了一封信。就这样，几天一封信的，过了几个星期。
星期五下午，葛老师很有礼貌地跑到瓜儿系里，要请瓜儿去跳舞。瓜儿有些迟疑不决，可同办公室的老师逗瓜儿说：“跳个舞又没事的了，去就去吧，人家这么真诚。”于是，瓜儿便去了。就这样，瓜儿算是和这位姓葛的老师开始了交往。这姑且放下不提。
距离清明节还有八、九天，天儿还有些冷的，高崖下、堰根儿上还能见到一缕一缕尚未消融的积雪。就见杏儿和二狗拎着装有香、烧纸和花馍的篮篮，给妈妈和奶奶上坟去了。因为叶子才过世一年，属于新坟，所以，孩子们就按照舅厦奶奶的安排，提前来上坟了。
可他俩到了地里的时候，却发现妈妈的坟已经有人上过了，好像是前一天才上的。因为坟不压二纸，所以杏儿和二狗只点了香、烧了纸、磕了头、滚了花馍，便回去了。
也是在清明节前夕，瓜儿向系里请了假，带着武家妈妈回了一趟老家。在汾湾县城转汽车的空当，瓜儿去买了些菜、馍和挂面。到清平的时候已经是后半晌了，母女俩收拾了收拾屋子，烧了开水，便准备起了晚饭。吃过饭，母女俩去邻居家串了串门子。
第二天，瓜儿带着武家妈妈从小店里买了香、烧纸，还买了袋装的水果、点心、鸡蛋糕、煮饼四样东西，便一起步行着去地里给武家爸爸上坟去了。
武家老婆子在老头儿坟前说了说省城如何如何的繁华，又念叨了一番女儿的好儿。在一来回上坟的路上，武家老婆子不时和碰到的乡亲说着话儿，听到人家夸她有福气，老婆子心气儿更高了许多，时不时露出几个城里的新词，显出一儿点洋气，逗得瓜儿暗自在心里直乐。村子里没有不夸瓜儿的，都说武家老婆养了一回瓜儿太值了。
给武家老爹上过坟之后，第三天瓜儿又去了一趟云岭，给干妈叶子上了坟。然后，带着礼物，去看了看武家的河南老乡。自然，这次回来，瓜儿也带上礼物，去看了看本村的邢家婶子。临走的时候，邢家夫妻俩一直把瓜儿送到巷口，看着瓜儿渐渐远去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弯处。
邢家婶子禁不住感叹道：“唉！有啥用呢？”
“又咋呢？”
“叶子憨地疼了人家一回的，一点福都没享上。”
“哪没法，殁得忒早了。”
“叶子说，瓜儿从来没去看过她，也没给她写过信。”
“唉！河南人嘛，心利。你看那电影上，河南人逃荒的时候都是一担挑；要是咱的话，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还不知道咋个走法呢。”
“瓜儿又不是河南人。”
“可武家夫妻俩都是正儿八经的河南人。从小养到大的，咋能不影响呢？”
“说的也是，瓜儿来了连她干妈的娃儿咋样也不问一句。叶子的三个娃儿真可怜，没爹没妈的。”
“舍娃不是还在吗？”
“在有啥用，老不回来，不和殁了一样啊。”
“倒也是。舍娃这心也够硬的。”
“要是瓜儿能帮帮叶子的几个娃儿，那该多好啊。”
“他们又不认识，也没一点感情。”
“也是。年时个，我带瓜儿去叶子坟地的时候，先去了一趟叶子家，本想让几个娃儿认识一下的，可偏偏狗娃、杏儿、二狗没有一个在屋里。唉，老天也不帮忙。”
“顺其自然吧。”
“刚才，瓜儿来的时候，我本想让瓜儿给咱娃在外面找个事呢，可人家连一句都没问。”
“瓜儿咋会想起来问咱娃呢？又没交情，”
“她要是问一句的话，我也就顺势开个口。”
“人家才工作，哪能帮得上呢。”
“不是把武家老婆子带出去了吗？”
“那不一样，武家老婆屋里没人照顾。”
“也是。”
“说来说去的，还是人家武家老婆命好。”
“嗯，啥人啥福嘛。”
“不过，又说回来了。瓜儿回来还来看看咱，也不歪。”
“美得你。那时候武家老婆子病的时候，你不是也看过几次嘛。”
“我那是为了替叶子办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
“那瓜儿来看咱，兴许是武家老婆的意思呢。”
“这武家老婆倒是有个福气。要是叶子不帮她的话，瓜儿能上了大学？还是我跑了一趟又一趟的。来看我，也是本该的。”
“哈哈，是有你一份功劳。”
“本来就是嘛。有机会，我还得给瓜儿提提咱儿子的事。”
“行，你去说去，就当先挂个号吧。”
“你光知道往后缩，我没说，你怎么也不讲呢？”
“老婆家的事，让我一个大男人往前冲，也不怕人笑话。”
“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套。没出息。”
“好好好，就指望你了。”
“嘿嘿。”
……
说起邢家媳妇这儿子，话可就长了。邢家媳妇一儿两女，儿子是老大，叫敏娃，属蛇的。恢复高考的时候，敏娃正在读小学五年级，爹妈不让他干活，指望好好念书，将来好考上大学。而敏娃呢？学习成绩一直很一般，按庄户人的说法，这敏娃就不是念书的那块料。
于是，初中毕业，敏娃就不再念书了，跟人家去学手艺也就是去学木匠去了。学徒第一年，只管饭，不挣钱；第二年起除了管饭，多少给一点钱，直到三年满师。当然，木活也并不是天天有，干干停停，于是，敏娃又见缝插针学了漆匠。
前些年，随着农村经济状况的逐步好转，庄户人盖房子、添置家具的渐渐多了，木工活、漆工活也比较多，敏娃成天价忙得回不了家。
可近一两年，柿子湾一带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盖砖木结构房子的逐步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砖混结构的平房悄然流行起来了。木工活少了，甚至门窗也不用木头的了。
这一则是由于原木的减少，木材一年比一年贵；二则是木材的替代品如三合板、纤维板大量出现，组合家具开始流行，木匠、漆匠也渐渐没了用武之地。
于是，敏娃不得不另谋生路，甚至后悔当初没去当兵呢。
虽然老话说，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但眼下对考不上大学的乡下孩子来说，当兵也是一条可能跳出农门的选择。这不，梅子家大儿子就参了军。
这月娃比敏娃小三岁，属猴。月娃从初中到高中，学习成绩都中游偏上。老师常说，每逢大考的时候，最有可能冒出来的就是中游偏上的学生。但月娃高考却没有超常发挥，连预考都没通过。就另辟蹊径，想去当兵。
当时清溪就一个当兵的名额，可月娃和另一个小伙子都符合条件，也都想去，两家人便各显神通了。梅子找了县里的武装部长，又是请客又是送礼的。人家那一家也找了后门。结果，不知挤掉了哪个村的一个名额，清溪一下去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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