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天,桃儿围着绿头巾、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云岭娘家。
“她姑姑来了?”
“嗯。”
“杏儿,给你姑姑倒碗喝的。”杏儿外婆说。
“婶子,你身体还好吧?”桃儿一边喝一边问杏儿外婆。
“我也没啥大毛病。”
“婶子,你看邢家媳妇给杏儿说的那娃能行吗?”
“去薛家庄,就是奶奶让我去的。”杏儿说。
“就是担心将来人家考上了会退亲。”
“我也是。”
“退亲倒不要紧,就是把咱耽搁了。”
“难就难在这儿。”
“说上一个村里的吧,又怕没本事,娃跟了以后过得苦;说上一个能出去的吧,又怕将来有个啥变化。嗯,这人总消停不了。”
“嘿嘿。这也是碰哩个,遇到好的就是娃的运气。”
“正月里,我在屋里的时候,梅子她哥给我说,想把咱杏儿说给梅子大儿子。”
“哦,那梅子也知根知底的。”
“嘿嘿,太知底了也不见得多好。”
“嘿嘿,啥话都让奶奶说了。”杏儿笑着说。
“敢后来再没提?”
“我那会儿光笑了笑,没答应他。后来他也再没提。”
“那娃当兵去了。”杏儿在一旁插话说。
“你认识?”
“比我高一届,我哥认识。”
“哦。觉得咋样?”
“没说过话。”
“婶婶,咱是不是先看看梅子这娃?”桃儿问杏儿外婆道。
“都打听打听吧。咱是寻婆家哩,不急。你有合适的,也打数。”
“嗯。”
就这样,娘们仨聊了一会儿,杏儿外婆要留桃儿吃饭,可桃儿说还得回去给老汉做饭呢,就骑上自行车回薛家庄去了。
姑姑回去之后,杏儿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禁不住和外婆说起了自己的心里话:
“奶奶,二狗还小,我不想这么早就寻婆家。”
“这憨女子,先订下婆家,又不是让你马上就出门,担心个啥?”
“就是心里不自在。我妈才一周年,我哥都还没有订婚呢,我就这样张罗亲事,合适吗?”
“狗娃上大学了,那和咱屋里不一样。至于说你妈嘛,这有我在,她也怪不着你。”
“说是这样说,可我心里还是不舒坦。”
“女儿家迟早是要找婆家的,早订比迟订好。你订下婆家,你妈在那边也放心了。”
“知道。我就是不放心二狗,二狗还小哩。”
“能订就先订下。将来过门的时候,迟上个一年半载的,也就行了。”
“嗯。不过,我倒觉得,要是有合适的,先给二狗订上一个才对。”
“这女子,二狗还小哩嘛,过几年再说。倒是你到了时候了,再迟了,也不好。我不能因为狗娃和二狗,把你给耽搁了。”
听舅厦奶奶这样讲,杏儿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几天后,桃儿吃过午饭,给老汉说了一声,便骑着自行车又来到了云岭。
“咋样?”杏儿外婆开门见山地问道。
杏儿呢已给姑姑倒了碗喝的,端了过来。
“我才从清溪回来。”
“先喝了,跑一路了。”
“嗯。我打听了打听,梅子的大儿子叫月娃,比咱杏儿大一岁。”
“敢属猴的?”
“嗯。人家说,娃倒是不歪,眼儿也挺多的,个头不低,篮球打得可好哩。”
“哦,那体格不歪。”
“就是杏儿说的那,当兵去了,还没回来呢。”
“哦。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下媳妇。”
“所以,我就势走梅子屋里去了一下。”
“你敢认识梅子?”
“不认得。我就说,我是叶子小姑子,路过哩,喝一口。”
“我姑姑还挺有办法呢。”杏儿笑着说。
“急中生智嘛。听说我是叶子小姑子,梅子可热情了。”
“哦。”
“先闲聊了几句。临了,我说,让她有了合适的,给咱杏儿介绍介绍。”
“哦。她咋说?”
“答是答应了。好像没有要说咱家杏儿的意思。”
“哦,那大概不知道她不知道。”
“不过,见她女儿是个聋子,我都不太愿意把咱杏儿给她娃。”
“就是那个小的,恐怕是遗传。我倒把这茬儿忘了。”
“嘿嘿,我奶奶还懂得遗传。”杏儿笑着说。
“我敢就不听得人家说呀,这女子。”
“邻居说,梅子夫妻俩老吵架。听这么讲,我就更不愿意了。成天家屋里头吵吵吵的,不安然。”
“梅子倒是大大咧咧,她女婿心儿细,大概不怎么合。”杏儿外婆道。
“婶子,我看梅子这家就算了吧。”
“嗯。不是价,她哥提的那候我就没答应。”
“过几天,我有了空儿,再去一下清平。”
“只有你去跑了。”
“我得给杏儿把把关。”
“这嫁女儿可比娶媳妇难。”
“就是。嫁错了,就耽误娃一辈子呢。”
……
“哎,二狗没回来?”
“前阵子才回过。”
“哦。”
“学得咋样?”
“差不多吧,你看,二狗把我妈的板箱重漆了一下。”
“我看。哦,漆得透滑光。娃娃画得也挺活泛,你看那眼窝儿,画得就和真的一样。”桃儿凑到板箱跟前,仔细摸了摸,又后退了两步看了看说。
“漆得和那新的似的。”杏儿外婆道。
“嗯,学得不歪。”
“今年就满师了。”
“哦,快能出去挣钱了。”
不知不觉太阳偏西了,桃儿便骑上自行车回薛家庄去了。
且说这时候,二狗已经十七了,漆匠也快满师了。学徒,都是管吃、管住,不挣钱。满了师也就是出了师,就可以自己干了;当然,也有继续跟师傅干、分点钱的。
当年去学徒的时候,叶子曾告诉二狗:能不能学会,就看人家师傅愿不愿意教了。把师傅照护好了,人家才愿意教你呢。凡事要多个心眼,师傅干活的时候,你搭搭手,仔细看着,多偷地学点真本事。你甭说,二狗还真记住了妈妈的话。当然,也因为二狗本来对油漆这一行就感兴趣。
二狗虽然不爱念书,但心眼儿倒挺多,老围着师傅转,也挺勤快,甚至还给师傅干一些家里活儿,这一来二去的,和师母也熟了。学漆匠,二狗倒是挺用心,学了油漆的基本功,还跟师傅学了画画的技巧,师母常夸二狗长进快。做油漆,可完全靠手上的功夫。这不,自从干了这油漆,二狗的手就常是肿的,有时候肿得都握不成拳。
只是近些个日子,村里的油漆活儿开始少一些了。或许是木材少了的原因,或许是纤维板、三合板出现的缘故,更可能是小家具厂办起来的原由,庄户人自家打实木家具的少了,买组合家具的多了,自然,用漆工的也就少了一些。这天,师徒二人就聊起了这个事儿。
“二狗,按说你就满师了,能挣钱了。”
“嘿嘿。”
“这一阵子,我老在想个事。”
“啥事?”
“人常说,没有远虑必有近忧。你看这社会变化多快呀,满满就十年功夫,不少行当眼看就淘汰了。”师傅摇了摇头说。
“哦。”
“你看现有还有补锅的吗?”
“嗯,不见了。”
“粘瓮的呢?”
“也是。”
“打铁的少了,木匠也没啥活了。”
“哎,我学过木匠。”
“学成啦?”
“学了一年多。”
“哦,那能干两下。”
“做个小活可以,大活还干不了。”
“现在就砖瓦匠活儿多,都在盖房子。”
“都盖的是那平房。”
“嗯,预制板的。瓦房是没人盖了,木料贵得也盖不起了。”
听着师傅的话,二狗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哎,二狗,你姊妹几个?”
“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哦,那你排老三。”
“嗯。”
“你哥在干啥?”
“在省城念书哩。”
“大学?”
“嗯。”
“看不出来嘛,还有个念大学的哥哥。”
“嘿嘿。”
“那你不让你哥给你安排安排?”
“他?”
“咋?”
“还没毕业呢。”
“哦。多候毕业呢?”
“快了,再有几个月就毕业了。等毕了业,我就去找他去。”
“想得美。还没站住脚,咋帮你?”
“哦。”
“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两年你还得自己想办法?”
“嘿嘿,我能有啥办法呢。”
“熊样?你不是学过木匠,也会漆匠吗?”
“不是都不行了嘛。”
“不行了,是过去那种办法不行了。手艺总归有用。”
“办法?”
“就是一个人专干一行的办法不行了。工程队里就需要会木匠的,也需要会漆匠的。”
“哦。”
“那……”
“咋?”
“我跟师傅你去。”
“去哪儿?”
“工程队呀。”
“这孩子,说风就是雨。”
“嘿嘿。”
“先把手上的活儿完了再说。”
“到时候可带上我。”
“知道了。唉,这妈殁了,爹又不在,也够可怜的。”师傅摸了一下二狗的头说。
的确,在一起三年了,师傅还是挺喜欢二狗这孩子的,又机灵,又勤快。要说真的不管二狗了,师傅也着实有些不忍心,也舍不得,毕竟有些感情了。
而二狗呢?他爹多年不回来,母亲又不在了,回到家里头就觉得空落落的,他不乐意在家里待着,更不想在村里头种地。于是,二狗就打算跟师傅出去干了。可外婆和姑姑愿不愿意二狗出去,二狗心里没有底儿。好在师傅手里这批油漆活儿还没干完,二狗心想到时候再说吧。这先放下不提。
且说这天,桃儿骑着自行车又来到了云岭。
“桃儿来了?”邻居问道。
“嗯。”
“你这一阵子老来嘛,敢是有啥事儿?”
“嗯,也没啥事。这不,杏儿眼看都二十一了,我说给娃张罗张罗。”
“也对。那说的人家哪儿的?”
“才打听哩,还没订下呢。”
“哦,你是姑姑,也该你给娃跑跑,恓惶的。”第三十回[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