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跳,连人带车翻了下去。车翻下去的时候,人似乎还活着,地上留下许多挣扎的痕迹。有人说,是车主故意不去施救,硬让吉家老三连伤带冻给活活冻死的。
也见于此,吉老师带着老四和亲戚朋友找到车主大闹了一通,得了二十几万元的补偿,算是私了了。后来你猜怎么着?吉老师又故伎重演,逼得老三老婆净身出户也改嫁了,他和老四平分了老三的二十几万块补偿。
对此,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吉家祖坟里出了问题,劝吉老师赶快请个阴阳先生给看看,染让染让。也有人说,吉老师也太过分了,两个弟弟殁了,不但不可怜弟媳、侄女,还逼得弟媳都改了嫁,强占了两个弟弟的财产,这是违法的。
而吉老师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照样成天价一说三笑地我行我素。只有吉家老四成天忧心忡忡的,老担心老天爷又来收他的命。
结果呢?就在刚分完老三的补偿款三个月后,活蹦乱跳的吉家老四又莫名其妙地暴病身亡了。吉老师又照样赶走了老四媳妇,照单全占了四弟的财产。
吉家五个姊妹殁了三个,吉家父母悲痛不已,不时暗地里哭泣,可身板儿还挺硬朗,没什么大病。
人常说,否极泰来。也就在这年初夏,吉家峰回路转,吉老师的大儿子考上了大学。这下吉老师又活跃起来了,亲自跑到多娃家,要退亲。说儿子上了大学,这村里的媳妇自然也就不合适了。退婚就退婚吧,反正陈家婆婆本来也不赞同,没啥可惜的,只是平白无故的耽误了艳艳两年,陈家婆婆也就为这事犯愁呢。老太太也有她的道理,乡下可不比城里头,姑娘家耽误几年也可能就会改变了命运呢。
见外婆有些个不开心,杏儿就想着法儿哄哄外婆,这且放下不提。
且说这年快入冬的时候,梅子隔三差五就回一趟柳湾娘家,因为她父亲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这时候,梅子老父亲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再加上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老是郁郁寡欢的,不到两个月便病倒了,而且病得挺厉害。
这梅子,是一个大哥、一个妹妹和三个弟弟。大哥是养鸡专业户,妹妹嫁给了邻村在城里头干事的。三个弟弟呢?一个是养猪专业户,一个是小工程队的工头,一个是买了货车跑货运的。梅子母亲是当年生老巴子时难产早逝的。
虽然梅子父亲年岁大了,但几个儿女对老父亲的病都很重视,先是去省城大医院看,之后是到处找偏方治疗。再后来,请了神婆子,跳神弄鬼的,驱了一番邪气,祈求能有意想不到的转机。但折腾来折腾去的,老头子的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还一天比一天重了。大夫说,老人得的病不好,也治不了根儿,回去养养看吧。
这天,在城里工作的冯老师和老伴来到了柳湾,径直到了梅子家。
“哎呀,啥风把你给吹来了?”梅子老父亲笑着说。
“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
“哎呀,麻烦的,冯老师还来看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不客气,应该的。”
“那个时候,他下放到这里,多亏了你和乡亲们的照顾。”冯老师老伴插话道。
“哎呀,照顾啥呢。你说冯老师这么好的人,可有啥错呢,跑到我们这里来下苦。”
“啊,都平了反了。”
“哎呀,你说让文化人下地里干活,这不是作孽嘛。早该平反的。你不知道,我给你说,哎呀,冯老师这人可和气呢,一点文化人的架子都没有。”
“他老给我提起你。”
“哎呀,我是看冯老师可怜。你不知道,城里人下地里吃重,不习惯,那手上、脚上、肩膀上的泡儿起的。哎呀,不提了,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一风吹了。”
“哎呀,你不知道,冯老师这人可乐观着呢。在地里干活,常给我们讲故事,还唱戏呢。”
“哈哈。”
冯老师的到来,让梅子老父亲可开心了,一聊起过去的事儿,就聊个没完。不过,听说冯老师和他老伴儿从梅子家出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叶子妈,还主动给叶子妈打招呼。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叶子妈不睬人家,弄得冯老师蛮尴尬的。对此,村里人也多有议论,个中详情这里就不赘述了。
且说这天梅子老父亲觉得自己稍微有了点精神,便在炕上依着被卷儿坐了起来,让人把几个儿女都叫来。可还没等儿女们到齐,老头子竟捶着胸脯抽泣起来。
儿女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老头子胸口闷得慌,赶紧围上来,手忙脚乱地给老头子顺心口的顺心口、擦鼻涕的擦鼻涕,七嘴八舌地说道:
“爹,你这是咋啦呢?”
“赶紧叫医生去!”
“有啥话你就说嘛。”
“说不成,咱今儿个就不说了。”
……
慌乱中,只见梅子老父亲哽咽中急得又摇头又摆手的:“不是,不是……”
“那咋啦?你这是。”
“我……”梅子父亲竟失态地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这可是咋啦,有啥话你就说嘛。”儿女们急得团团转,忙着劝慰老父亲。
老头子失态地哭了一会儿之后,渐渐平静了下来:“唉!……你妈走得早,为了你们几个,我一直都没续弦。”
“这个我们知道。”
“村里头都夸你呢。”
“有啥话你就直说吧。”
“长话短说,省上点力气。”
儿女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梅子老父亲似乎急于想说什么,但好像想来想去欲言又止。后来他又改变了主意,要孩子们都出去,说他要歇一会儿。可是,等孩子们走到屋门口时,他又招招手,要梅子一个人留下来。
于是,梅子又回到了老父亲身边。见都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父女两人,老头子又要梅子把门关上。梅子不知道什么事,就赶紧跑过去关上了房门。老头子又要梅子把门给拴上,梅子弄不清原由,又机械地跑过去按老父亲的意思把屋门给拴上,然后,再回到了老父亲跟前。
屋子里静悄悄的,梅子老父亲压着声儿对大女儿说了一会儿话。断断续续的,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屋外也听不清楚父女俩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父女俩说话间,老头子又禁不住哽咽着、有气无力地捶着胸口、时断时续哭泣着。隐隐约约听见梅子冒了一句:“你病糊涂了吧。”又隐隐约约听见梅子父亲抽泣着答了一句:“我没糊涂”。似乎,最后,老头子好像又嘱咐了女儿一些什么,详细情况别人不得而知。
梅子从老父亲屋里出来之后,兄弟姊妹都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问老父亲都说了些什么。梅子讲:也没说什么,只交代了一些和她有关的事儿。几个兄弟姊妹这才半信半疑地散了。
至于说,这个事此后会不会引发梅子和她的兄弟姊妹间的不快,暂时不得而知。只是自从听了老父亲的话之后,梅子经常一个人在默默地想着什么,可从来没有给人说起过。而梅子老父亲呢?似乎此后轻松了许多。几天后,便平静地过世了。
柿子湾一带有个说法,叫做“红白喜事”。
这红喜事,自然是指婚嫁、做寿、添丁;而白喜事呢?则是说大凡给寿终正寝的老人办丧事时,要像办喜事一样,不必太悲伤。这一来,是因为高寿本身就是个喜事;二来,高寿老人寿终正寝本身也值得欣慰。于是,几个儿子为了显摆,不仅大摆宴席,酒席得上档次,让全村人大家吃好、喝好;而且还要热热闹闹的,请来了两班子有名的鼓乐,较着劲儿比试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用作祭品的花馍儿。
花馍儿,实际上就是一种食面塑,是把发好的面揉揉匀,揪成大大小小的面团儿,再分别揉揉光滑,用刀、剪、筷、梳、签等工具,通过捏、剪、割、搓、拼、挤、夹、压、盘、叠、镶嵌、组合、压纹、压花等手法,做出祭祀所需的各色人物、动物、花卉、瓜果及其他造型。上笼蒸熟后,再点画、着色、插羽,就成了在灵堂前供奉的造型别致、色彩绚丽、栩栩如生的花馍儿。真可谓制作精妙,巧夺天工,算的上是文化遗产了。
至于盛放花馍儿的传统器皿,一般有三种,分别叫“捧盒”、“膳盒”和“食摞”。捧盒,有膳盒一半小,方方的,是双手捧着的,捧盒里一般放五个花馍儿。膳盒,长方形的,也双手捧的,膳盒里一般放十个花馍儿。食摞,是由三个或五个膳盒摞在架子里组成的,三个膳盒的叫半架食摞,五个膳盒的叫一架食摞。当然,捧盒、膳盒和食摞都是用实木做成的漆器。
一般在合棺和出殡的时候,邻居和一般的亲戚都是献一盘馍或两盘馍的。一盘馍是五个花馍儿,就装在捧盒里。比较近的亲戚是一般是献半架食摞或一架食摞的,亲家或新亲一般得献两架食摞。
到了合棺那天,特别是出殡那天,在喧天的鼓乐双吹和孝男孝女的哭诉中,一架架食摞里的花馍儿,刚一献过,就被人们一抢而光,个个都争着讨个吉利。
这里的庄户人家大凡添丁、做寿、嫁娶或者发丧,都要鼓乐双吹一番。当然,喜是喜的吹法,丧是丧的吹法。一般一个鼓乐班子是四、五个人,一个打鼓的,一个拍小铜钷的,两三个吹唢呐的。这里的人把唢呐叫“王八”。
这吹王八,花样可多了,一个吹鼓手可以吹一只王八,也能同时吹两只王八;可以吹出曲调,也能吹出人唱戏的唱腔,甚至还能吹出模仿人说话的声音;可以用嘴巴吹,也能用鼻孔吹。
更值得一提的是,那打鼓的绝妙之处,真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了。概括的讲,就是“花敲干打”。鼓手儿能充分利用鼓面各个部位的最佳声响以及鼓槌、鼓架的交汇发声进行演奏,甚至把一条腿盘在鼓面上,让鼓面发出更加奇妙的敲打声。鼓手使出浑身解数,上下敲打,左右开工,前后掏打,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那真真是:鼓随槌响,槌随人舞,人随心动,心随情激,情跟鼓走,鼓随人欢,欢声一片。让你禁不住啧啧称赏,一饱眼、耳之福了。
常言道,孩儿活得是大人的脸,老人活得是儿女的脸。梅子的哥哥和弟弟都比较能干,也比较富裕,梅子老父亲的丧事办得挺风光,让村里的老年人羡慕不已。
人生在世,无非也就几件大事:娶妻嫁夫,生儿育女,给老父母养老送终。娘家爹妈都先后殁了,梅子自然也少了几分牵挂。也许是上了岁数、怀念故交的缘故吧,有人见梅子曾一个人去了一趟叶子坟地,烧了纸,磕了头,还痛哭流涕地哭诉了一场。后来听说,远在平阳的环儿回娘家时,也去一趟叶子的坟地,祭奠了一番好朋友。村子里都称赞,环儿、叶子和梅子这仨,真比亲姊妹还好,真是十里八村都难找。
欲知后续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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