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叶子得知了环儿的事以后,老是犯嘀咕,惦念环儿,于是,她把手头的活儿赶了赶,给家里说了一声,就骑上自行车专程去田家庄去了。
环儿家在田家庄的东南角上,从西边的巷子进了村,一直走,到了丁字路口往南拐,走到头,再往东走一截就到了。看得出来,环儿家的院墙都是砖砌的,灰缝儿很细,且年代久远,泛着一抹的土黄色。砖墙上靠东头伸着一绺砖檐儿,檐下是一块方方的砖砌的门额,门额里模模糊糊的有两个阴刻的字,门额下便是高高的拱顶门洞儿,门洞儿面向南方、装着黑门框和两扇黑木门。
叶子先停好自行车,上了石头台阶,扣了几下门环儿。开门的是田家婆婆。
“来啦?”
“嗯,来看看环儿。”
“把车子推进来,就放在稍门底下。”
“嗯。”
一进稍门,迎面是东厦南侧的山墙,山墙上画着一幅画,算是照壁。田家是个小四合院,院子也是砖铺的,环儿住在东厦。又是故交又是近情的,这天,叶子和环儿叙了好一会儿。
“今儿个咋来啦?”
“回娘家的,顺路看看你。”
“你哪里是顺路?”
“嘿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嗯,是专门来看你的。”
“这还差不多。正想让你来呢。”
叶子先和环儿拉扯些别的事,然后,才说到了环儿的近况。
“想开些,事情到了这步,就顺其自然吧,你可能把他咋了呢。”
“可有啥法呢。”
“好在公婆对你还不歪。”
“我给田家剩下这一女两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要是别人也不见得。那离了的,还不都回到娘家啦。”
环儿一时没有答话。
“公婆让你留下,你就留下,管他呢。你可不敢回娘家去,娃儿家还小,全指望你呢。”
环儿低头擦着眼泪。
“凤儿呢?”
“哎呀,甭提了。”
“咋啦?”
“人家跑到平阳去了。”
“敢不念书啦?”
“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哪还有心思念呢。”
“初中毕业了?”
“年底才毕业了。”
“唉,还太小的。娃也可怜。”
“可有啥法呢,遇到这种老子。”
“哪在那里干啥?”
“人家赶走的时候说,要在平阳工作。”
“她老子找的?”
“谁知道找下的没有,我也管不了了。”
“反正她老子在那里,你也甭操她那心。”
“她大,她顾她吧。”
“有女儿在那里也好。”
“唉,没用。”
“咋能没用的。”
“人家都要再婚了。”
“有凤儿呢,不会那么快的。不信你看着。”
“真再婚了,我往后可咋办呢?”
“长久不了,肯定会后悔的。你就踏踏实实住在这里。”
“也没别的法子。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呢。”
“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不也过来了嘛。离了男人,咱敢就不过了?”
“这么多年,你可真不容易。我现今才觉得。”
“也是逼出来的。一个人一个命。”
“嗯,就是。”
“甭想那么多了。公婆对你好就行。那头就随他去,有凤儿在那里,你就把屋里这两个小子养活大就行了。”
“我哪能养活得了呢,靠人家爷爷奶奶呢。”
“他们家的孙子,他们能不管嘛。”
“也是。”
……
当天,田家婆婆要留叶子吃饭,叶子不肯,还是赶天黑前骑上自行车回云岭去了。回去之后,叶子心里一直有个期盼,就是希望风儿到了平阳之后,能让他爹回心转意。
其实,风儿来到平阳的时候,刚好赶上她爹正准备与小裴结婚的档口。凤儿是一个人跑到平阳电厂,直接找到了小田的篮球队上的。
“你咋来了?”
“咋?不能来?”
小田见女儿一开口就没好气儿,怕吵起来惹同事笑话,就没有接女儿的话茬儿,更没有责怪女儿。可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一向温和腼腆的凤儿却越发来劲了,反而接着气呆呆地对小田说:“咋?不能来?你不要我妈了,也不要我了?说到天上,我都是你女儿,你不能不管。”
“嘿嘿,我的好女儿,我咋不管的。”小田装得大度的样子,笑着说。
“哦,还知道我是你女儿?”
“这孩子,看咋跟爹说话呢。”
“嫌难听?嫌难听,你就甭和我妈离婚。”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啊,好女儿,咱回去。”
凤儿心想她是来求爹的,也不好闹得太僵,于是,便给小田留了点面子,就跟着她爹回宿舍去了。
“爹,我这次来了就不走了。”
“咋?”
“你给我找个工作。”
“你才多大?就找工作。”
“我没法在家里待了。”
“咋啦?”
“你说咋了,还不是因为你和我妈离婚。”
小田想回避这个话题,一时没接女儿的话。可转念又想,小孩家哄哄就过去了,便从另一个角度接话道:“那你不念书啦?”
“没法念了,唾沫星子就快把我淹死了。”
“你念你的书哩,管那些干啥。”
凤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一通别人的白眼和自己的痛苦。也许是出于歉疚,也许另有想法,小田听着女儿的哭诉,不由得把女儿抱到怀了,替女儿擦着眼泪说:“好了好了,都是爹不好。咱不说这些了,今天带你去吃好的去。”于是,小田拉着女儿,走出宿舍,来到大街上,找了一家好点的馆子,和女儿美美地吃了一顿。有事当没事的,不得不留女儿在他的宿舍暂时住了下来。
可几天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小田便时不时找借口不回宿舍吃晚饭,宿舍有吃的就让凤儿一个人吃,没吃的就让凤儿去食堂吃,开始有目的地冷落起女儿了。可凤儿毕竟已经十五、六岁了,也不憨,见她爹如此这般,就干脆每天赶下班的时候去厂工会找她爹,顺便和她爹的同事有心无心地搭几句。厂里头人多嘴杂的,本来不少人就看不惯小田和小裴的做法,再经凤儿天天这么一搞,小田和小裴则更不自在了,甚至受到了影响。
这天,小田下班回来,父女俩冷冷冰冰地吃过晚饭,凤儿假装满不在乎地不洗锅碗、就准备出去玩了。谁知小田却急了,叫住了凤儿,说想和女儿说说话。
“凤儿,你还小,还是回去念书,总得上个高中吧。”
“你不知道?从今年开始,上高中要考了,我都几个月没去了,哪能考得上呢?你当我是哄三岁小孩?”
“初中都没念完,咋找工作呢?”
“谁说我没念完,元旦就已经毕业了。”
“这儿的初中生不是还要念半年嘛。”
“那是高中改成九月份开学了。再说了,我不念书,还不是因为你!”
“这孩子,你怎么又扯到那事上了呢。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怎么不懂的?你就是陈世美。”
“再胡说,我揍你。”
“你打,你打。打死我也不走,你得给我找工作。是你把这个家毁了的,你就得管我。”
“这孩子……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你了?”
“那还说什么?给我找工作。”
“这电厂又不是我开的,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这么小,你能干了什么?”
“我不管。反正是你造成的,你得负责到底。”
“等你高中毕了业,我给你找工作。”
“甭骗我。高中我也考不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识好歹。”
“还说我不识好歹,你才是呢。就是我妈太迁就你了,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打不得,骂不得,也谎不了,小田气得跑了出去。
此后,父女俩又是一阵子冷战。不过,冷战归冷战,凤儿还是天天赶下班的时候去厂里找她爹;弄得小田没办法,和小裴的关系也受到了影响。一个乡下来的初中生要在城里头找工作,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风儿这回就认死理儿,就住在平阳不走,非要她爹给她找工作不可。弄得小田也没法子,和小裴的婚礼一再往后推。日子就这样别别扭扭地一天天过着。
不知不觉就到了夏天。这云岭的东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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