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叶子弟弟多娃已成家三年了,孩子也一岁多了。陈家五间北厦三门三窗,东头的一间窄门窄窗,陈家爹妈住;西头的两间一门一窗,根儿一家住;多娃一家住在中间的两间里,也是一门一窗。和根儿家的布局一样,多娃家也是一进房门先是个外间儿,揭开隔墙门框上挂的门帘儿,便就进了内间。内间里有个木格子的大窗户,上方的格子糊着棉纸,下方的格子装着玻璃。土炕靠窗户盘着,白天拉开窗帘,在炕上做针线活,不觉得暗;晚上拉上窗帘,外面看不见里面,也不影响睡觉。当然,土炕靠着窗户,也便于觉察院子里的动静。
这年,种上小麦、拔了棉花秸儿之后,多娃就随副业队去西山伐木去了。而此时,叶子妈由于身体不太好,老没精神,就住在县城叶子爹那里。于是,陈家院子里就剩下多娃媳妇母子俩和根儿一家人。因为冬天农闲,再加上多娃不在家,所以,这大队支书就有事没事地来多娃媳妇这儿聊聊天。这支书是个鬼拍嘴儿,一坐下来就聊个没完,常常到半夜才走。日子一长,便引起了叶子嫂的注意。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根儿一家人坐在炕上,叶子嫂在煤油灯下纳鞋底,根儿在带孩子们一边剥玉米一边讲岳飞的故事。不一会儿。只听见梢门“吱唔”了两声,一个脚步声朝多娃媳妇屋里走去。
叶子嫂朝窗外指了一下,小声对丈夫说:“你听,那贼又来了。”
“妈,谁呢?”娃儿们问。
“你剥你的,没你的事。我在和你爹说呢。”
根儿有些不耐烦地说:“哎呀,人家串门子,你管得太宽了?”
“哼哼。”叶子嫂不以为然地瞟了丈夫一眼。
大约八点多钟的时候,娃儿们都铺开被子睡了。根儿夫妻俩继续在油灯下做着各自活儿。又过了好一会儿,根儿把筛子里的玉米都剥完了,然后端下炕,收拾了收拾,然后对老婆说:“睡吧。”
叶子嫂回话说:“你先睡,我再纳一会儿。”
于是,根儿铺开被子,脱了脱衣服,就先睡下了。叶子嫂一个人在油灯下又纳了一会儿鞋底,觉得有些困了,收拾了收拾,下了炕,去上茅房。
一出屋门,一阵寒风让她打了个寒噤。满天的繁星,夜静悄悄的,远处传来狗的叫声。多娃屋子窗台上的油灯还亮着,隔过窗帘映出一点红晕的光,没听见里面有闲聊的说话声。叶子嫂轻轻走近窗户,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女的嘟哝说“慢点”、“疼”什么的,男的则憋着声、喘着粗气……叶子嫂心里愣了一下,但没有推门进去,待寻思了片刻之后,又轻轻地回到了自己屋里。
“哎。”叶子嫂轻轻推了下睡着的根儿。
“咋呢?”
“告你说……”
“毬的个,睡了。”
“听我说。”
“明儿个再说。”
“非得现在说。”
“啥事非得现在说?我都快睡着了。”
“我告你说,多娃屋里不对劲。”
“啥?”
“那贼在欺负多娃媳妇。”
“啊!”根儿一听这话,一咕噜爬起来,披了衣服就冲了出去。可才出门,就见支书已从多娃屋里出来,只听得屋里似乎已睡下的多娃媳妇小声说:“你慢走。”“嗯。”支书正应着大步声稍门走去,一转眼,已带上门、出去了。根儿没抓着现成,假装上茅房,看了眼多娃窗帘后透出的煤油灯光,轻轻回到自己屋里,躺在炕上,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第二天,叶子嫂就去找了弟媳妇。
“他婶子,黑了不安全,梢门咱就关早些。”
“随你。”
“多娃不在家,你甭和人聊天聊地太迟了,这不好。”
“你敢监视我哩?你当大不像大,做的那啥事呢?”
“我监视你做啥?”
“你这是诬陷我哩。你撒泡尿把你自家照照,你还管我呢?”
……
谁知多娃媳妇不仅破口大骂了嫂子一顿,而且还跑到支书那里告了嫂子一状,说嫂子平白无故诬陷她。结果呢?支书还人模狗样地找叶子嫂谈了话。后来山里封冻了,不能干活了,多娃从西山回到了柳湾。在老婆的哭哭啼啼中,多娃得知了此事,非常恼火,可又不好找哥嫂去吵。多娃专程去了一趟县城,在爹妈跟前告了一状,说嫂子无中生有,败坏了他的门风。结果,陈家妈妈数说了一顿根儿。根儿本来是一片好心,却被反咬了一口,很生气,兄弟俩挺长时间不说话。
得知此事,叶子想劝和兄弟俩。这年春节,爹妈没有回柳湾。叶子夫妻俩带着狗娃和杏儿,去县城给爹妈拜过年,又来到柳湾,看了哥嫂,也看了弟弟一家。叶子劝弟弟、弟媳说,哥嫂都没有歪心,是怕弟媳受欺负;弟弟不在家,弟媳要是受了欺负,哥嫂脸上也不好看,如此等等。可多娃夫妻俩还是不搭茬。没更好的法子,也只有让时间去解他们的疙瘩了。
日子过得也快,一转眼又到了夏天。庄户的娃儿不愁养,地上爬、土里滚的。狗娃已经快六岁了,杏儿四岁多了。当然,就二狗最小,还不到两岁。狗娃这孩子,属羊,虽说长得有些像他爹,虎头虎脑的;但看面相比较实诚,不虚头巴脑的。狗娃还小,带不了弟弟,但很少给大人添麻烦,夜里几乎不尿床,白天也常围着妈妈、奶奶转,好像什么都想知道似的。
叶子和婆婆不时给孩子讲些像猴精呀、兄弟分家啦、王婆婆呀之类的故事,启发孩子勇敢、不怕苦、动脑筋。孩子们似懂非懂,眼睛眨呀眨的,煞是可爱。叶子尽管成天价干了田里做家里的,总有干不完的活;可一见到两个可爱的孩子,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一种母亲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年农历十月初十,恰逢清溪庙会。一大早,叶子给婆婆、丈夫说,要买点萝卜白菜、芥菜什么的,好沃酸菜、炒桑桑菜。太阳刚出来,叶子让婆婆照护一下孩子,便围上头巾、带上手套,骑上自行车就上了路。
一眼望去,树叶已经落了,沟沟岭岭的一片枯黄。路边的麦田已经上冻,麦苗已成了深绿色;黄土路上疙疙瘩瘩的,不时刮过一股尘土。叶子顶着清冷的西北风,不时抹一下鼻尖上挂的清水鼻涕,径直来到了清溪。才立冬,庄户人都得备些过冬的东西,庙会上人比较多。叶子在人群中走着,不时停下脚步翻看摊位上的货。
说来也巧,就在叶子买好东西、准备从庙会出来回家的时候,无意中惊喜地看见武家老婆正带着个小姑娘走在人群中。她不由自主地连忙追了上去:
“老嫂子,也赶会呀。”叶子拽了下武家老婆后襟笑着说。
“嗯。”武家老婆回头答道。
“还认得吗?”
“咋不认得,叶子嘛。”
“好几年没见了。”叶子笑着说。
“就是。”
“你这是买点啥?”
“噢,给她爹抓点药。”
“咋啦?”
“心口闷。”
“哦,那得看看。”
“唉,逢会就抓药。”
“哎!这是你女儿?”
“嗯,俺闺女。快喊婶子。”
小姑娘围着粉红色的厚头巾儿,只露着个红扑扑的脸蛋儿。孩子抬头看着叶子,没有吱声。
“不喊不喊。”叶子笑着蹲下来,给孩子抹了一把清水鼻涕,又从小包袱里掏出几个糖弹儿要塞给孩子。
“婶子给的,拿着。”武家老婆笑着道。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往吴家妈妈身边躲了一下,半推半就地接了糖蛋儿,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叶子,仍不吱声。
“几岁啦?”叶子开心地摸了下小姑娘的脸蛋儿问道。
小姑娘仍不吱声,仍水汪汪地盯着叶子。
“虚岁七个了。”武家老婆笑着看了下女儿答道。
“叫啥名?”
“告诉婶子。”武家老婆示意女儿说。
小姑娘腼腆地低了头,仍不吭气。
“叫瓜儿。”武家老婆告叶子说。
“哦,这名儿好听。噢,不耽误了,你赶紧抓药去。”
“嗯,你再转转。”
“不转了,我得回去了。你赶紧去。”
“嗯,咱走。”武家老婆牵着女儿的小手走了。
看着武家老婆和瓜儿消失在人群中,叶子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舍。虽然天气冷,小姑娘只露着个小脸蛋儿,但一见这孩子就感觉特别有缘。
快到中午了,太阳暖暖的,虽然路上还是疙疙瘩瘩的,自行车上带了买下的白菜萝卜和芥菜,但叶子并没有觉得有多难骑,甚至觉得似乎还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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