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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1/2页]

柿子湾 旷野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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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这年柿子湾一带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小满、大满,干旱无雨,小麦歉收。本是暴雨不断的夏天,却天天一丝无云,火一样的太阳烤焦了大秋和小秋,颗粒无收。家家户户缺口粮,庄户人偷偷跑到地里找东西吃,菜根、野菜、柿子叶、榆树叶、榆树皮都吃光了。但这些个东西毕竟不是粮食,偶尔吃点问题不大,天天吃就出了问题,结果不少人得了浮肿。有钱的拿钱顶,没钱的拿人顶。因为多数人家家底薄,没几家能去得起医院看病的,都尽量给孩子们多吃点粮食,大人们吃糠咽菜,要真是浮肿了,也只得硬扛着,听天由命了。
      也就在这闹饥荒的年份,叶子的侄子海海出生了。海海,属鼠,圆圆的脸儿,文静文静的。幸亏,叶子嫂的母亲是在他们南塘村食堂里做饭,以前粮食不紧张的时候,曾经晒了不少用“口口馍”做的干馍片儿收在家里,没想到这时则派上了用场。叶子嫂每次从娘家回来,都大包小包地带些干馍片儿回来,给全家人贴补贴补。对此,叶子老记在心上,常说她嫂子人好。的确,也因为叶子识大体,这姑嫂两人在此后的多少年里处得像亲姊妹一样,甚至从未红过脸。当然,这是后话了。
      人常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家父亲不在家,根儿是家里长子,在这闹饥荒的日子里,他不得不为家里的口粮犯愁。这年春天,青黄不接,家里眼看就要揭不开锅了,根儿愁得一夜一夜睡不着。这天,队长安排根儿他们往仓库里扛麻袋,干完活儿大家就各自回家了。要说这时的民风可算是单纯而朴实。虽说是仓库,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瓦房,用砖头砌封了窗户,两扇木门锁上锁而已,也没有别的防盗装置。于是,一天深夜,根儿揣着口袋趁黑翻过土墙,摸到仓库前,撬开门锁,偷了半口袋粮食回来。但是,之后当他又去偷的时候,被躲在一旁的人抓了个正着。结果呢?根儿被扭送到队部,关了一夜。第二天,戴上纸帽子,挂着纸牌子,在社员大会上批斗了一顿,还罚了工分。
      根儿被批斗之后,村子里议论纷纷的。要强的陈家母亲觉得好没面子,好一阵子不愿意见人,在地里干起活来也离大伙儿远远的。这天下午,领工的喊了声“下工了”,大伙儿都有说有笑地调头往地头走去,只有叶子妈一个人扛起锄头打着斜直往田边的马路而去。到了路上,叶子妈仍也不和同路的人搭讪,只顾自己迈着小步往前走着。碰巧,和英子爹擦肩而过。见是叶子妈,英子爹紧追了几步。
      “大妹子,根儿的事你可甭生那气。”
      见英子爹这般恳切,叶子妈也放慢脚步回话道:“唉,我不生气,都是为了这张嘴嘛。”
      “哎,这就对了。为了活命,也没啥好丢人的。”
      “是这个理儿,还有啥比活命还重要呢?!”
      “所以然,咱该说就说、该笑就笑,咱不能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唉,是这个理儿。老哥儿,你这些个年也不容易。”
      “社会到了这地步了嘛。这成分不好也不是咱自己的错。”
      “就是。”
      “所以然,慢慢的,我也就想开了。”
      “是要想得开。”
      “人就活个心气儿。”
      “啊,可不是的。”
      ……
      回到家吃了晚饭以后,叶子妈又想了想英子爹白天的话,觉得刘老头说得挺有道理,这颗别扭了好几天的心渐渐顺和下来。就这样,两个当年土改时结下的冤家终于说了话。
      这天,懒洋洋的太阳还没有出来,生产队上工的钟响了,庄户人到黑板前看过队长安排的农活,便回家准备去上工。
      英子哥嫂拿布袋装上两个用柿子叶和面粉做的窝窝头,给父母说了一声,便上工走了。英子说她头疼,不想去了。刘家父母可怜日渐消瘦的小女儿,便同意了,只是出门前仍不放心,叮嘱女儿:烧上一碗面汤趁热喝了,甜面汤养人。英子应了一声。
      家人走后,英子并没弄面汤喝,仍在炕上盖着被子、靠着被卷儿没动弹。这几天,她心情特别不好,甚至时常精神恍惚,眼冒金花,头昏昏的。那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英子还是成天家提心吊胆的,怕怀孕,夜里老是睡不踏实、做噩梦。而那个领工的呢?照样和老婆过得好好的,不仅对英子没有一点儿歉意,甚至偶尔还嘲讽英子几句。英子越想越觉得活着实在没意思:家人动不动挨整,自己从小被人欺负,没有快乐的感觉,更看不到一点希望。
      中午,一家人都回来了,喊她吃饭,英子也没吃。下午,家里仍只有她一个人。快后半晌的时候,英子一横心,起身下炕,拿来一瓶子农药,靠着被卷儿上一饮而尽……就这样,英子一个人在痛苦挣扎中,离开了人世。
      傍晚,刘家人下工回来,在院门口就闻到了浓浓的农药味,刘家母亲想,这大冬天的,哪家把农药瓶子给打了呢。谁知打开院门,越往里走,农药味就越浓,紧喊了两句英子不见答应。刘家人莫名地紧张起来,急忙推开英子的屋门,冲到里屋一看,眼前的一切让他们惊呆了:
      英子倒在炕上,嘴里冒着白沫,炕单儿被抓拽得一片狼藉,英子已殁了好一会儿了,身体已开始有些发硬了。
      顿时,刘家父母哀嚎成一团。刘家哥嫂赶紧跑出去喊来邻居,大家伙在心酸和抽泣中,给子英子擦洗了脸,擦洗了手脚,换上干净的衣服,整理了头发和面容。刘家父亲把本来给自己准备的寿棺抬过来,哭泣着亲手用细条帚扫扫干净。当晚,就把英子入了殓,合了棺。
      英子没出阁就殁了。按柿子湾一带的风俗,不办任何仪式,也不能入刘家的坟地,得临时找个地方先丘起来,等以后配阴婚。于是,第二天,英子哥嫂在邻居们的帮助下,在一处偏僻的高崖根上挖了个窑洞,把棺材推进去,用土坯封了洞口,在洞前堆了座坟茔。萧杀寒冬,英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切是那样的匆忙而简单。
      叶子怎么也想不到英子会走上这条路。虽然并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但她清楚,因家里成份不好,英子从小到大受了太多的委屈。听说,冯老师得知了英子自尽的消息后,皱了皱眉头,长叹一声之后没说什么。有人看见,冯老师还跑到英子坟前站了许久。
      至于那个领工的呢?似乎并没有什么的负罪感,照样人五人六地当着领工,甚至后来还当上了大队干部。
      渐渐的,随着元旦、春节的日益临近,庄户人又着手准备迎接新年了,人们对英子的惋惜和议论也渐渐淡去,只是偶尔路过英子坟头的时候,个别有心的人会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后来听说,哪个村有个小伙子在生产队下崖时,被压埋身亡了。曾有人想让英子给那个小伙子配个阴婚,可人家父母不愿意,嫌英子家成份不好。
      再后来听说,英子同一个故去多年的老头配成了阴婚,算是终于有了一个归宿,不再孤独了,这才了却了刘家父母的一宗心事。至于英子和那老头在那边过得如何,这自然不得而知了。人死如灯灭,也许也不存在什么过得好不好吧。
      这天,在下工的路上,叶子见他妈跟英子爹说起了话,就赶忙凑了上去。
      “他老哥,英子的事,你也甭太伤心。”
      “唉,就是娃可怜。”
      “娃自己想不开,这活着也受罪。这殁了,也算是解脱了。”
      “人说那,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娃,她咋就不明白呢,真是的。”
      “这活着也不容易。”
      “唉。”
      ……
      “老哥儿,你咋干活老带红薯吃呢,那咋行?”
      “唉,家家都没吃的。”
      “老吃这红薯,肚子会胀,还会浮肿。”
      “唉,不瞒你说,眼看连红薯都没得吃了。”
      “你家二娃常走我屋里找根子,怎么没听他说呢?”
      “家家都难。”
      “老哥,他爹在县里干事,我比你强,回头让你家二娃来,给你点玉蜀黍。”
      “那可救了命了,大妹子。”
      “年景不好,咱互相帮衬吧。”
      “那回头我让二娃过去?”
      “嗯,来吧,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大妹子,你可是大恩人呀。”
      “算给你救救急吧。”
      ……
      几个月后,根儿的孩子海海生病了,先是发烧,接着后脑勺和背上都有了米粒大的红斑点,随后斑点附近就出现了红晕,红晕又变成像肚脐似的豌豆大的水泡儿。去村里保健站打了针、又开了药都不见效,孩子整天价哭闹个不停。没办法,叶子嫂子和叶子抱着海海就去了海海的外婆家。
      海海外婆当过接生婆,老人家特疼爱海海,一见孩子出水痘,而且来的这么快,就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医生。这个医生姓梁,是早年从河南逃荒过来的。查看了孩子的症状,梁医生说:“再迟来一天,孩子就保不住了。”
      一听这话,叶子嫂子吓得腿肚子直打软,海海外婆更是泪颗子一下滚落下来:“你可得救救我家娃。”
      “看这药吃下去咋样。”梁医生说。
      叶子赶紧去弄温开水。叶子嫂接过药粒放到勺子里,用小擀杖拧拧碎,倒了点温开水化化开。海海外婆捏住孩子的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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