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彦陀老羞成怒,打了巴彦特一记耳光,还把他认为丢人现眼的薛婷痛揍了一番。伤疤好了忘了疼,他就不思考是谁为他殚心竭虑,又是谁为他操前忙后,全然不顾。男子汉的风格掉进了酒缸里,满嘴胡话和满身酒气,更兼武断和蛮横不讲理。从部族长那里回来,就开始发作——
你个不要脸的货色,水性杨花。给老子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贱货,下流,老子成了燕子衔泥哺狼的人;杂种,统统一窑烧的杂种……真是不堪入耳,句句比刀剐还痛。女人,一个不幸的女人,她所经受的身心犹如炼狱般的水深火热,即使是在名义为丈夫的蹂躏、践踏、百般侮辱下又能怎样呢?她只能吞泣饮泪,把苦难归咎于命运、多劫的时代。
薛婷不敢招惹他,更不敢在他面前有半句怨艾之言。她只好背了他暗地里垂泪,把无尽的羞辱、痛苦、悲哀、无节制的血泪往肚里咽。而巴彦特也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感觉有无数只眼睛在不正经地瞅他,有无数张唾液飞溅的血盆大口在不停地讥笑他,更有无数的手指剑一样冷漠地戳他的脊梁……生活本来就不顺心,现在一切都变得乱了,简直糟糕透顶。
“我去灭了斡尔塔人,你就看着吧!”巴彦陀恶狠狠地说,“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们灭亡。你不会心不在焉吧?不会一点都不难过吧?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淘汰劣质,又有什么不好呢!”
“禽兽——夺人妻儿,灭人家园!丧心病狂,要灭种灭族……”薛婷愤慨,对于兽性的憎恶与蔑视。杏目圆睁,她的脸肌肉拧成条索状,没有什么能使她胆怯的了,心死了,身如蒿木心如冷灰,有什么惧怕的呢……。
“啪!”耳光落在脸上,清脆有力。疯狂的、因为狞狰的眼睛,和气急败坏而涨血的脸,都无比凶险地呈现在眼前——这是一张她无数次见过的面孔,兽性而血腥的面孔,污秽、肮脏的嘴脸。不可想象,我可怜的灵魂居然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嗤——”一声响,巴彦陀晃着的剑一下斩落自己的衣襟,岂不是割袍断义那套把戏吗?“从此我们恩断义绝,没什么情分和缘分可言,统统扯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哼——,”气冲斗牛地走了。
“妈妈!”儿子抱着母亲。
“苦了你了,孩子。”她抚摸着儿子的脸,“你是最无辜的,妈妈知道。要来的终究要来,莫要害怕……有妈妈在,不会让你走不下去的。这都是孽债,让我一个人还有多好……”
“要天崩地裂啦,恐怕劫数难逃。”
“随它去吧,孩子!你父亲恐怕有难,斡立月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我怀里带过来的,巴彦陀心里一直知道,耿耿于怀。他的态度你一直知道,对你不冷不热,我们就是寄人篱下,那滋味我受够了。恐怕这一回斡尔塔部落要遭灭顶之灾,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天意,就随他去吧,妈妈!”
巴彦陀简直就是一头疯了的公牛,哞哞叫着横冲直撞,跺得地微微直颤。他拿了鸡毛当令箭,把自己当个人物,殊不知他连给他传命令的那位神秘的、不肯露脸的于小路都不如。这位给人以神秘感、并以尿裤子蒙面的小丑,至始至终都如幽灵般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巴彦陀以及他们的部落首领都像效忠的鹰犬一样效忠他,这其中的缘由谁又能知道呢?
“翰伦卑族的勇士们,辉煌的时刻终于来啦!我们拼死一战——,”巴彦陀时刻不忘鼓舞人们的士气。老首领栽培了他这么多年,也悉知它的重要性。“翰伦卑的神灵在保佑我们,在看着我们;我们伟大的先民也在上天注视着我们,殷切地庇护着我们。我们是个有血性的民族,所以,我要求你们必须有血性,有韧性,不畏一切困难——打倒斡尔塔——打倒斡尔塔——”他壮烈的声音敲打人们的耳膜。
“打倒斡尔塔!打倒斡尔塔——”千百个声音汇成大海,大海咆哮着在翻滚。形形色色的脸膛、颜色各异的臂膀,犹如动情的大合唱,铿锵有力的呐喊声震耳欲聋,刀枪棍棒、斧头镰刀各色的兵器,在内力的鼓动下、结实臂膀的挥舞中,所形成的声势浩大的洪峰,要淹没斡尔塔,要淹没魔窟里的灵魂……
这是巴彦陀心灵所向往的声音。但斡尔塔也毕竟是一个衍息了几百年历史的民族,虽然现在正值凋零,但现如今仍然是一头虎,而不是一只怏怏病猫。一脚踏进斡尔塔的地盘就遇上了麻烦,而且还不小,这让在巴彦陀前进的心上戳了一刀——
“家伙,天杀的家伙!斡尔塔——”他气急败坏地叫嚣,“无耻的东西……居然这么下作!”他看见一名精壮的汉子倒下——灌木丛无防备处突然射出一物,一根硕大的尖利的木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击中了最前头的他,击中胸部像拍烂只西瓜噗嗤一声就倒下了。众人皆惊,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听我号令,诸位!”一人的说话声居然这么响亮,惊得有人要哆嗦。因为他们都静寂无声,还在惊恐之中。“沿途多有机关,务必小心慎行。”
人们惶惑,感觉是去鬼门关的路上。眼睛茫然地张望、搜索,万一哪又冒出个要命的东西;耳朵比狗的还灵敏,更警觉。总之,是一百个小心,一千个紧张,一万个莫名忐忑……还是难抵内心的阴影,无端的恐惧。话说回来,一旦神经高度集中,如同弦绷得越紧,就越容易疲劳,反应必然就迟钝,遇到事情来可想而知又能怎么样呢?
浩浩荡荡的队伍变得像赶尸队,虽然还有着气息,却已经是僵尸了。赶尸队的队长,巴彦陀先生现在也不如先前那般斗志,内心却叫苦,也有那么一点点焦虑,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竭尽全力让自己面容宁静,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什么。可是他的语言却焦躁、生硬,以致于泼辣,歇斯底里——无疑是一种较劲:“霍利、安迪——臭板虫,快点!面的,该死的蜗牛,爬起来。见鬼,活见鬼,都他妈的长蛆啦!天黑也爬不到。”各位看官,急没有用,有必要把现在的情况向你展示一下,让你接近现实,接近实际,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到现在为止,我们以写生的手法来个众生相——
黑狗的小伙子,真不是一只机灵的狗。他被牲口套挂在了高高的树梢上,勒着脖子晃悠悠、腿脚踩着高跷一次次拼命又一次次落空,手拼了命攥了青藤往上爬,可是又能怎样呢?重力比压一座山还沉,比地球还重——可怜的眼睛,鼓得比铜铃大,猩红的舌头比狗的还有长……鬼门关回来,瘫软成稀泥,和鬼的模样无二;背时的铲子——大伙都叫他小名铲子,情况可不妙,一坨流星飞锤比闪电还快,是从一棵借势压弯的树梢射来的,瓷碗大的石头“嗖”地砸中肩胛,一声绵绵的呻吟、带着醉意般的朦胧就倒下了。苏醒来时脸青灰,眼神呆滞,打摆子样哆嗦不止……,还有,峭壁看山的人,在险峻狭隘的必经之处,放下滚木礌石,惊心动魄的声势、携着逃窜、尖叫、咒骂以及一切的急忙与惊慌失措,如群蚁在溃堤的瞬间慌乱与无助。接下来的场面就可想而知了,不用想,用脚趾头都能思考的事情了——不说惨烈,只简单介绍一下死伤人数就足够了:死亡三人,昏厥七人,重伤五人,轻伤更是无数。二百人的队伍就失去战斗力的约莫三分之一还多,就连巴彦陀大队长在拼命护卫族长的时候也难免受了轻伤。
斡尔塔人开怀的毫笑回荡在山谷,连绵不绝。与之相应的是嘤嘤的呻吟声、悠气的喘息声、嗫喏的唏嘘声、咒骂声、感慨声……相互应和,真是既荒唐又美妙。巴彦陀这个东方建筑艺术的怪物,你们看他的头是魑龙,双脚是铁铸的柱子。他和族长对视了个眼色,遂既就牢骚起来——
“决战,决战——血债血偿。”
…………。
而此时的斡尔塔部落正忙着一件事情,有什么比把一个人的灵魂妥帖地送入天堂更意义重大呢?人死了,总得让悠悠魂魄有个落脚点吧,或者说是归宿吧。斡古诺现在就正在去幽冥地府的路上,这条路并不漫长,已经三天了,可是他仍未到达。斡尔塔人精心为他筹办的送礼、告别仪式,亦或者说是灵魂去天堂的庄严御礼,把神的愿望和人的希望寄予在死去的人的身上——庄严的牛角朝天哀鸣、坦胸赤膊的法师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法器,嘴皮子快如鼓点震颤下的抖动,叽哩乌拉的土著语念个不停,当然,这个场合又怎会少得了老怪物和秃顶先生呢?他们都围绕着高耸的祭台转圈,步伐是沉重既又健实,心情也一样,既悲哀又怀着美好。熊熊大火正在吞噬露台,吞噬花环,吞噬耶稣所说的苦难之躯……,把一切都化为灰烬吧,包括燃烧着的怒火,连同世界都化为乌有吧。李先道想着莫名其妙的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与斡古诺虽然相处的日子不算太多,但作为一个死难者对自己有着特殊的信任的角度出发,把自己视为朋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酸楚、怅然和小的失落。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人死了又是为了什么呢?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因为魔鬼的屠刀在怒吼——
巴彦陀的人马气势汹汹赶到了,魔鬼的爪牙本性暴露出来了,要说多丑就有多丑,有多凶就有多凶。见人就杀,见东西就砸就破坏,甚至连一头跑过的猪也不放过捅上一刀。
“为死伤的弟兄报仇!为死伤的弟兄报仇!……”声音如潮水般此起彼伏,有惊涛拍岸的气势滚滚而来。巴彦陀的声音是鹤立鸡群,粗暴、野蛮,而又嚣张,显得尤为特别——
“斡尔塔的老鳖!可恶的老鳖,以及小鳖,你们死期到了!准备受死吧!感谢上帝吧!斡月立,老东西!求我,从我裆下爬过去,我饶你!……还有,你个居心叵测的江湖郎中,我一并收拾。”
“天意。”斡立月看着这搓搓逼人的阵势,晃着手,“罢了!罢了!”示意停止仪式,准备迎战。“斡诺皮先生,以及衲玛塔先生,你们是我们的勇士,今天就看你们的了!不过,也请你们当心,必要时看我手势,我的宝贝你们是晓得的,它们可不讲情面。‘他看看天,意味深长地说:“真是个不错的天!让他们陪着斡古诺先生上路吧!”
“李医生你当心!郑昌国就陪伴在你身边吧!”他简短吩咐,容不得时间去细想。“灭族之灾啊——”火火往后退。
郑昌国持一柄开山大斧在李先道周围,而惶惶不安的武俊秀则是一只温顺的小猫,攥着李先道衣服的下摆不肯罢手。美丽的斡美玲小姐倒不像武俊秀那样担惊受怕,小鸟依人,
第二卷 1大战斡尔塔[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