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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怒为红颜[2/2页]

草莽医生李先道 梦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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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的世界里又蹦又跳——但毕竟是死了,可是他的思想还活着,在斡尔塔人任何场合下的翩翩起舞中活着。死了的人要比活着的人有威仪,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威仪地有样子地活着呢?死了反而备受人瞩目——除了鲜花,还有象征塔一样高耸的、垛砌得缜密的“天樟树”圆木擂台,把死者陈列于此,不是与天更接近吗?与神灵的距离更近些了吧?香烛摇曳,烟萦雾绕;纸钱灰烬飘飘绕绕;缁袖素衣膜拜顶礼,乌鸟私情哀哀戚戚……
      巴彦特被牵到斡古诺的“天灵”之前,两个家伙不容他挣脱就按倒在地,要他跪下磕头……
      “你这是怎么了?”有人不解地问,“非要一个外人叩头?”
      “他是翰伦卑族的,巴彦陀害死了斡古诺,就得让他跪下磕头。”环眼的家伙叫嚣着,“不磕不行。”
      “对,就得让他磕!”一个又一个地附和。
      “磕头便宜他了,让他陪葬!”一个声音在笃骂。“杂碎养的……”
      女人与丧孀过来揪他的头发,扇他的耳光,还往脸上啐唾沫。荷马说过女人的愤怒是温柔的,竟管燃烧着仇恨的火焰。转瞬就变了,男人们的怒火被女人燃烧起来,马上变成了狂风暴雨、摧腐发溃的狂飙……
      拳头、耳光劈头盖脸落下来,还有穿着草鞋的大脚招呼过来……疯狂的暴雨浇湿了巴彦特的全身,他也记不得挨了多少雨点的霹雳——头部濡湿了,映着彩虹和金子的光辉他看见了血液,是从自己身上流下来的……他开心极了!他的心因此而得到些微的快乐。为什么?不为什么,为了生命和这顿臭揍而感到快慰!
      并且,他挣脱了束缚他手臂的人,恭恭敬敬地给死者叩头……。
      最后,他被绑到血迹斑斑的“天柱”上。铁链、铁环还有铁手铐无一不冰冷、冷酷,此时就像他们的心。
      “你们可以处死我,我不反对,也无怨言。只是在临死之前我要见你们的法老先生一面……这是我来此的目的。”
      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也有把皮鞭在空气中抽得噼啪山响,跃跃欲试把它抽在肌肉上的快感。后来还是派那位环眼的先生去一趟,因为法老先生的伤也需要静养。
      法老先生是在一个秃了顶、相貌狡黠而且衣着怪异的人陪伴下颤颤巍巍地来的。此人见过面,在婚礼中他与老毒物甚是密切,是什么好人?不敢断然结论,但相信从他的肖像特征能告诉我们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起码不是太好的人。
      “年轻人,你创山寨见我有何要事?”老毒物立在他的前方,语气冷漠地问道。“我与你们翰伦卑族向来不和睦,此番景象你都看见了,你要是为解药而来恕我不能从命。”
      谢顶老怪物绕着他乜斜着眼像研究怪物一样瞅着,满脸阴阳怪气的神秘模样——欣赏着这只可怜的羔羊,捋捋山羊胡子,又瞅瞅老怪物,觉得总是品味得意味深长。
      “确为此事,料想必不能遂了我的心愿。不过,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是一个好的你们希望听到的消息——你们的朋友李医生托我转告于你们,这是他的意思。他很好,望你们莫要担心。只是……哎,李医生也有走眼……。”
      “你说什么?无耻之徒,胆敢对李医生妄言耸听,哼,我岂能饶你。”老毒物原本脸色就不好看,青灰间透着黄白,阴沉多余明亮,再加上脸拉得驴长,更有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阴阳怪气的人总算天下来,垫着脚在老毒物的耳畔叽叽咕咕说了一通。老毒物像是突然有所悟,眼睛眨巴着像翻豆凝视着巴彦特看,从头到脚又从脚回到头,看了个仔细,生怕有半点纰漏。眼睛也不再阴郁,居然有那么一丝灵光在跳跃,闪烁着磷火般的光芒。死亡的灵魂又复活了——
      “孩子,我来问你,”语气陡然缓和,“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多大了?不用害怕,慢慢地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要砍要杀你们就随便,何必这么麻烦。一个将死之人是不会告诉你们他的父母任何消息的。”
      “那好,我替你说——,你母亲薛婷,汉族人。十七岁入斡尔塔山寨,十八岁被翰伦卑族人巴彦陀掳掠走,今年整整二十个年头了。你的父亲,不,他不是你真正的父亲,他的名字叫巴彦陀,四大护寨之一。”
      巴彦特愕然。他昂着头默不作声,心里却在猜测——莫非,有故事?怎么可能呢,不会这般蹊跷。他为什么这般了如指掌,还说巴彦陀不是我的父亲,这又是为什么呢?
      老毒物意味深长地继续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来人,解开他的铁索。我们或许有缘分,孽缘也罢,情缘也好,有的事情是无法逾越的,我们就得必须面对。‘
      “你要三思,先生。”秃顶提醒他说,“弄不好会有麻烦的。”
      “不用你教我,我晓得该如何行事。”瞪了他一眼,把两个解铁索的汉子也震慑住了,急忙着生怕慢了手脚。
      “走,随了我来。你不是想要解药吗?随我去取。”
      巴彦特只是忐忑,看样子不会对自己不利。总之,到现在这个份儿只好听之任之,又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呢?就是砧板上的一坨肉,横竖随了他们去。他想到了妈妈与李医生的谈话,想到了妈妈那忧戚的、无助的、温柔的期盼和无可奈何的绝望,他看到了一个从贞洁、母性和天性这三者神秘交点上能够找到的那种尽善尽美的东方女性的美,他钦佩,他感激。“妈妈真的不容易,我一定要帮她。”他在内心里祈祷。
      “嘿,老伙计,你的腿激动喽。”一直在看,却不动声色的秃头人说,他似乎比谁都明白。“如果是一种治疗,他可包治你百病。这又有什么呢,让一个风烛残年的人感觉到、目睹到、甚至可以说触摸到这种热烈的情绪,还有比什么更珍贵的呢!原谅我一个疯了的家伙大谈他的心得,它同样感染你,一定会的。”
      “我不觉得激动对腿病有什么害处。相反,我倒是觉得我们真的老啦,有些想法真的要改啦。”
      巴彦特却被让到上宾的位置坐下。法老颤抖这把一小瓶药递给巴彦特——
      “孩子,这是我所有的解药都在这里。你一定要装好喽,拿给李医生他就知道怎么服用了……只是,你一定要捎个口信,告诉我想他,他就全明白了。”
      巴彦特把药塞到贴身的衣袋里,却无意间带出一物——一方红色的绢帕,和一张浸染成黄色的纸片。
      “孩子?……这……”老毒物声音有些发颤,“我能看看吗?……”
      老毒物摊开手帕——鲜红的颜色并没有退却,还是红得耀他的眼;上面一对恩爱的鸳鸯秀着亲昵。他怎么会忘记呢?即使再老眼昏花,再经过岁月无情的洗礼,都无法改变他那一颗当初最诚珍、最炽烈、最纯洁、最美好的对爱情的热烈和憧憬,是怀着这种无边的美好给她这件定情物的。这方手帕见证了一个姑娘的芳心和妙龄的婀娜被一个热情似火的小伙子所征服。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回忆啊!……他的手不断地颤抖,他控制不了,就像当年控制不住对薛婷的激烈之情一样。
      这种温馨让他变得很脆弱。他不加思索打开那张珍藏多年的纸片——丁酉年,正月二十八日生,斡立月与薛婷之子。
      东西是临行前母亲塞进怀里的,并且小声告诉他:“如有不测,拿出此物必保你无恙。”
      斡立月老泪纵横,笑着说:“你走吧,孩子!以后如有过不去的坎来找我。去,老伙计,这次你得亲自护送他出山,记住,一定要安全。”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送走的竟是他的一个祸星,将把他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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