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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琉璃彩云[1/2页]

浮沉止 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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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寂静,四下里悄无声息,只有院子里向着一团带着些香味的火焰,执拗地放着不合时宜的光亮,是夜色的反药。
      韩眠画一夜无眠,静静拿着枝杈翻动面前的火堆,就着火光,扯下圣人经义中的一页,仔细通读一遍,读罢又塞到火堆里,看着自己亲自誊写下来的一个个墨字在热烈的火焰里升腾成青烟。
      “烧书”!要是让教自己识文断字的私塾老夫子见了,非得“咦!”一声气得背过气去,可韩眠画算是“走投无路”,说实话,虽读得是圣贤书,可心里也不太把这些书本当回事,毕竟上个月自己进京赶考时没钱吃饭,也是想着卖两套圣人经义筹筹饭钱,什么不敬圣人,有违体面,他全不在乎,书就是书嘛,没写文字就是编起来的纸,写着圣人之言的书跟写着话本的书没什么不同,凡事有个轻重缓急,又不是梁代传下来的孤本,也不是记了不传之秘的门派秘笈,没饭吃,自己就会死,没柴烧,这姑娘就会死,书再金贵,还能比人命重要?
      初春树里水分不少,枯枝更难捡到,别说自己没斧金伐树,便是伐了新枝做柴,不堆放个十天半拉月的等失了水分,直接投在火里烧,也多是烟大焰小,不如经义的毛边纸烧起来得劲,简化的四逆汤已经做好让那姑娘服下了,救命之药来不及做许多准备,草草煎煮了便送去了,至于多余的附子还是得多炮制一下,效用更好,毒性更小。
      看着天边渐渐亮起来的晨光,这如水的夜色也潮落下去,四周渐渐又依稀可辨,这看不清前路的夜算是过完了,韩眠画苦中作乐,读罢一篇“之乎者也”,又道一声“好!”,再捏着嗓子装出腐儒模样,借着“之乎者也”的余威摇头晃脑道一声“先生跟夫子宽恕则个”,便径直把那页圣人话语丢在火里,周而复始,倒也算安之如怡,圣人的话只放在书上是救不了人的,烧了反倒还能救人,按着说出“当仁不让”的圣人来看,自己都让“宽恕则个”了,想来也不会怪罪自己。
      一直到清晨时分,那只青鸟在火边陪韩眠画疯了一夜,不时还随着韩眠画念到高兴处飞舞起来,直到晨光起时,啼叫了两声便刹那间飞到远处,消失不见了。四周萋萋芳草上凝出露水,微云荡着还呈墨色,乡间破庙的清晨如梦般不太真实,韩眠画把馒头啃了一个,又撇碎了半拉在自个带的陶碗里煮化了做成稀粥,拾了枝条打灭明火,又覆了沙土盖上,将剩下的七八本半“毛边干柴”又垒放在竹箧里,端了微凉的那碗馒头粥走进小庙。
      推开自己堆来遮掩的木板,殿内的昏暗又让韩眠画这双凡人眼睛昏沉了好一会,韩眠画晕在原地,等眼睛适应下这黑暗,却听一个有些虚弱的女声从那莲花座台那边响了起来: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韩眠画心里一惊,停了步子,眨了眨眼睛,借着恢复的清明和迷蒙的晨光,看清了那张头蓬下沾满泥土的女子面容,这姑娘自己还真见过,倒是眼拙,之前没曾认出来,一是殿里昏暗,二来这姑娘脸上也全是泥土,遮蔽容颜。
      “我记得你,我在无相寺见过姑娘你,你……你是,你是安宁兄弟的妹妹?”
      这姑娘听了“安宁兄弟”这称呼,嘴角明显努了努,似有些不大高兴,张了张嘴,还是没出言驳斥。
      韩眠画的反应有些迟钝,也可能是殿里太暗,没注意到这姑娘细微的动作,让心里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心,惊喜是自己当时没怕没躲倒是没错,安宁兄弟的那份人情总能还上一些,担心则是觉得自己身上责任又重了几分,医者不自医,想到面前这人竟然是栾安宁的妹妹,韩眠画不禁又怀疑起自己这“四逆汤”到底用的对不对,再加上这姑娘那蛮横性子也不是假的,自己第一次在无相寺见着这姑娘时,还得了个“腌?人”的评价,如今想起来,心里多半还是有些不快的。
      不过眼下治病救人要紧,跟一个病人,一个女子置气,绝非君子所为,又是那位安宁兄弟的妹妹,沉吟了半晌,还是开口道:
      “姑娘,吃了这碗粥,垫垫肚子,等身体稍微好些,咱们得赶紧走,要是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了,恐怕咱们就走不掉了……”
      那莲花座上的小小影子靠着土墙,惨笑了一声,却没初见时对自己那般强势蛮横,柔柔道:
      “我听…听见了,你在外头说的那些话……我听了一半就晕了过去,那狗杂种确实不好骗……还要……”
      韩眠画没想到这姑娘如今虚弱还能有这么多话讲,用虚弱的语气说着“狗杂种”这样不拘礼的话语,想想也对,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能说别人“腌?”的刁蛮贵族。
      “少说些话,姑娘,你身体虚弱,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韩眠画走到那女孩的面前,将木勺子递在那女孩的面前,想要喂她,姑娘摇了摇头,虚弱地伸出双手,接过陶碗。
      “我自己来……”
      “要不姑娘,你还是歇着……”
      “不用,我自己来。”
      这姑娘拒绝得斩钉截铁,韩眠画想想也有道理,男女授受不亲,栾安宁是亲王之子,身份尊贵,这姑娘来头恐怕也不小,让安宁兄弟叫做妹妹,说不定也是个皇亲国戚,这般讲究礼数尊卑也是自然,便将松了手让姑娘接了过去。
      “小心端着底,粥还有点烫。”
      韩眠画小心地嘱咐了句,姑娘也不回话,韩眠画见了姑娘拿着勺子吃了一口,这才放心在远处角落里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口道:
      “吃完这粥,姑娘,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能不能租一辆牛车,你这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得赶去这临近的府城找个名医,给你开几幅……”
      这姑娘连吃了几大口馒头粥,大快朵颐,韩眠画话没说完就把那碗馒头粥喝了个精光,把勺子丢在陶碗里,摇摇头促狭道:
      “不去!绝对……绝对不行,不能去府城,也不能去看郎中,穷书生,你既然认识安宁哥,你
      知道他现在……在哪吗?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韩眠画嘴角咧了咧,好歹自己也算是个救命恩人,悉心照顾了一晚上,“穷书生”这三个字听在耳朵里还是不那么舒坦,只得安慰自己比“腌?货”三字好听多了,叹了口气,猜到这姑娘家里恐怕出了什么变故,想来那封栾安宁的信还没看完,便从胸前掏出那封青鸟捎来的信件递给这姑娘,开口道:
      “多亏了安宁兄弟这封信才把那个……唔,那个‘狗杂种?嗯,那个狗杂种糊弄过去,信我还没看完,姑娘你看看安宁兄弟有没有说他在哪儿?要是离得不远,姑娘,我能带你去找他……”
      这姑娘听了这话,急切地抢过那封白信,用急了力,虚弱的身体又经受不住折腾,猛咳了两声,不管不顾地盯着那密麻小字参详起来。
      “嗯……,姑娘,敢问一句,是不是你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话一出口,韩眠画还是有些后悔,功勋贵胄,士族门阀的破落往往似高楼倾塌,刹那间便只剩残砖碎瓦,比普通人家收拾行囊背井离乡要轰轰烈烈许多,正所谓“登得越高,跌得越重”,朝堂那边杀起人来比江湖仇杀更狠辣干脆,往往拖家带口,斩草除根,沾点亲带点故的都难明哲保身。自己这一个多月以来不是在山中听禅,就是在路上奔波,还没听谁说话起过朝堂变革,世族兴衰。这姑娘一身泥泞,想必遇上的变故不小,如今大病未愈,若是真是碰上什么家破人亡的事情,自己再犯了忌讳……
      这姑娘兀自盯着白信看入了神,良久有些颓丧地把那白信丢在竹席一旁,喃喃自言自语道:
      “安宁哥他……他没说起去哪了……”
      韩眠画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厌其烦地接着问道:
      “你还走得动吗?咱们得快点离开这儿了。”
      姑娘也知道事情紧急,微微点了点头,强撑着柔弱的双臂想站起来,只略一用力脸色便又苍白了几分,韩眠画旁边呆着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等在原地干着急。
      不过片刻之后,韩眠画倒不用纠结这些礼数了。
      姑娘下了莲台,双脚刚刚沾了地,便两眼一闭,失去了意识,“咚”的一声栽在地上。
      ……
      ……
      栾洛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头顶罩着顶竹棚,眼前搭着块有些孔洞的破布,阳光洒下来,被帘布挡去了许多,又在孔洞里闪耀着,跟撒上许多星辰似的,高耸的林木和盈盈的芳草在缓慢的倒退,是流动着的星河。
      竹棚罩里还算清凉,微风习习,栾洛云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是在皇宫里铺了鹅毛褥子的软塌上醒来,本能地想唤一声“萍雨”。
      只可惜物是人非,富贵荣华已成昨日幻景,栾洛云挣扎着坐起身来,棚子又小又矮,遮住两头跟棺材似的,只端坐着,脑袋随着车舆颠簸就能偶尔碰上棚顶,脚底拉车的“牲口”那头也罩着块破布帘子,顶头处贴着帘子放着个破破烂烂的竹箧和一顶还能看出白色的书生儒冠,栾洛云掀开破布,揉了揉眼睛,却见面前却并不是一头老得走不动的老牛。韩眠画把车舆前头的绳索自肩膀处斜系在腰间,撸起两边袖子,揽起了衣袍系在腰带上,密缝的千层底布鞋也给穿得破破烂烂,裹着一层厚泥,自己当“牲口”拉着这辆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车舆,汗水沿着那绳索走向渗透出衣袍,在灰黄色袍子上留下长长一道汗渍,栾洛云看着那道汗渍,心里突然有点震动,盯着那道费力拉着车舆的身影,心虚地开口道:
      “喂!穷书生……怎么不买头牛拉车?还要……还要自己来拉?”
      韩眠画听了声音,停了车舆,转过身来,擦了擦头顶淋漓的汗水,见姑娘醒了,笑笑道:
      “姑娘醒了?哦,没事,我带的银两不太够,人家不乐得卖,我觉得也是,春耕时候,家家户户都指着老牛犁地呢,农家吃饭的大事,牛啊,没工夫替咱们拉车。这车架子还是我磨破了嘴皮子才买下来的呢,要了二两银子,农家不识货,我也算占了点便宜,这可是楸木做的车舆,做的简明,也还算轻便,车轱辘也挺圆的,拉起来不费力,就是不太抗造,姑娘不用担心。”
      栾洛云撇了撇嘴,按照她平常的性子早就张口就骂了,犹豫了半晌,还是小声嘀咕道:
      “谁担心你了?做牛做马也是下等……下等……,该!”
      韩眠画耸了耸肩,不用这姑娘把话说完也知道后面那没响的屁是什么味道,反正也不指望听着什么好话,安宁兄弟的妹妹,再怎么无礼蛮横也不可能把她丢下,索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自己一个字儿也没听见,觉着这姑娘话语里还是气息虚弱,怕是自己用药出了什么差错,关心问道:
      “怎么样,好些了吗?”
      栾洛云翻了个白眼,答道:
      “没好!还是觉得昏昏的,手脚发凉!不过,不过精神是好些,也没觉得嘴里老是渴了,呼吸也舒坦许多。”
      韩眠画兴奋地点了点头,开心笑道:
      “那就对了,看来这四逆汤能起功效,这亡阳之症确定无疑了,姑娘你这身体按理来说应该不会缺少元气,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亡阳?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栾洛云瞪大了眼睛,怒喝道:
      “会不会说话?臭书生,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吐啊泻啊的,真是粗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样的劣等人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栾洛云愤愤放了帘子,缩进竹棚,韩眠画苦涩笑笑,转身又拉起那绳索,躬起身子接着“当牛做马”,说实话他跟这姑娘不对路数,他韩眠画也做不到无欲无求,唾面自干,还是有点好面子的,否则也不会对出身这么在意,若不是栾安宁的关系在那里,喂了一碗四逆汤救了性命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忍忍让让权当是还了栾安宁人情,他也不是个一味忍让的窝囊废。韩眠画心里打定了主意,等离方才那县城远点,看见个别的城镇就进城把这姑娘留下,把自己剩下的那几两银子全留给她,让她自己去找安宁兄弟去。
      可他还是有些担心,要是自己先前猜的是真的,这姑娘真碰上了什么家道中落什么的的,搞不好还被官府通缉了,眼下无依无靠的,找不到栾安宁就抛下这姑娘,无异于见死不救,那这个拖油瓶自己恐怕非得带上不可了……
      “夜里还是寻个能休息的地方,找个机会旁敲侧击的问问。”
      韩眠画心里暗暗想着,自己离家之前还花了三钱银子托了信鸽传递家书呢,母亲那头想来应该收到了信件,当初说三月半前就能到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家里的庙会,这路上要是一耽搁,要是误了归期,母亲父亲那边没了音信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
      韩眠画努了努嘴,受了气也不憋着,老是憋着气容易伤身,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了句:
      “行,行,你们牛,我们劣等人拉屎,你们上等人不拉!都是些只进不出貔貅!别让我看见你拉屎!”
      长长喘了口气,想驱赶去胸里那股疲惫烦闷,把系着车舆的绳索紧了紧,韩眠画捏了捏拳头又松开,身体已经有些麻木了,连手都不太听使唤,捏拳时颇有滞涩之感,一夜不睡,又花费气力拉了一上午的牛车,他毕竟还是个书生,所幸这乡路平坦,又多是平路或者下坡,不然别说还能走十五里山路了,恐怕连个土丘都能把他拦死在这头。
      ……
      南边乡道上行人不多,可也有,稀稀拉拉,韩眠画瘦小的身影夹在当中也不突兀,不过是人拉车罢了,春耕时期倒不罕见,十几年前易水泛滥,老龙头口决堤淹了珉州南边那阵子,有车子拉着父母尸身,草席盖上的都算是好人家,荒野上多的是无人收拾,任秃鹰和白蛆吞噬的无名尸体,四下里跟鬼哭似地响着:“人拉车,车拉人,一具尸体十六文,南面大水淹旧鬼,北边荒山葬新坟。”,韩眠画这样子当牲口拉车的景象栾洛云长在皇宫里自然看不见,可贫苦百姓们早便见怪不怪了,走在道上,都没几人偏眼来看。
      南方好茶,茶亭子也较北边州府多些,可惜多是要钱,要价也不杀人,约莫二三文钱一碗温茶任添。铜钱沉重,带着行路多有不便,韩眠画再心疼也只能拿出一两银子用剪子铰了小块,换了几十文钱买了两碗大叶茶痛饮下,又给那帘子里递了碗略微淡些的茶,帘子里伸出一只白嫩的胳膊,白玉上嫁接了个黑黢黢沾泥的手,也不露面,接过茶水便急冲冲缩了回去,一两息喝完,便又把陶碗伸了出来,道谢当然是没有的,一句言语都没有。可韩眠画倒觉得省事许多,莫张嘴,千万莫张嘴,好端端的姑娘,长得也不难看,偏偏长了张不饶人的嘴,不说话比说话好。
      南楚首仙,那位颇具声名的仙人,“定筮予之”楚方相曾有过一句戏言,只说是道旁茶摊是个“小天穷书院”,盖是天南地北行客都在此处驻马休憩,江湖侠士饮酒需饮茶,可饮茶不必饮酒,于是遁入人间烟火里的仙人,寻求历练的玄修,念着“之乎者也”的秀才书生,甚至杂家,医者,三教九流都在一张桌上吃茶胡侃,许多天穷书院都不知道的密辛,秘方都在这小小一方八仙桌上透漏出去,天下茶摊也算找到了噱头,喜欢在写着“茶”字的旗帜外再飘一面更大些的旗子,上写“小天穷”三字,用以招揽生意。
      吃了两碗茶,韩眠画也搞清楚了眼下的方位,定了接下来前行的方向。听给茶帮运货的行客说,再沿着山路下坡一百多里地,等看见流水两边修着白墙,白墙上立着像县衙里师爷八字胡一样夸张翘起的飞檐,便算是到了珉州南边,那边地势变化更多,区域划分多随山川形便,因此县府也更多,常常两座县衙只隔一条浅河相望。正逢春时,那边山林生机盛,多生稀罕仙草,因此多有钻研医道,治病救人的游医,没准能去碰碰运气,赶上些名医义诊,还能免费混上两口补元气的药吃。因这姑娘自己的原因,既然不能找有名有号的医馆,找些个不受朝廷监管的医道散修看看这姑娘的病情,韩眠画也安心些。
      下午行得更慢,韩眠画眼皮子就没全睁开过,就这么靠着毅力硬挺着走了十来里路。一直到夜里,才在道旁找了个还算敞亮的旧庙,客栈是不可能住的,道旁客栈比城中要价更盛,颇有宰人之感,一家客栈两间普房住一夜就要耗费两钱银子,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韩眠画可舍不得了。两人住一间将就的话韩眠画还能考虑考虑,斟酌斟酌,不过一想到要说服这喜好撒泼的姑娘跟自己同住一间,还得解释自己是个“坐怀不乱,不会趁人之危”的君子,再保不齐挨两下耳光,受几下碎陶片,喇几个口子,韩眠画就冷不禁就着春寒打个寒战,日子还长着,不知道自己还得带着这姑娘走多久,还是找无人的庙宇将就一晚才妥当。
      夜凉如水,晨时结了露水,六九都过了,珉州的夜还倒起春寒,温度较昨夜更冷了几分,韩眠画揉了揉肩膀,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气温冷些也有冷些的好处,人对痛苦的感觉或许有个极限,当寒冷占去一部分时,身体上的疼痛便会减轻许多。
      韩眠画听了车舆里姑娘的微鼾声响,没出言打扰,自己先进了这间庙宇查看,破庙不算冷落,院墙至少没倒塌下来,正殿门敞着,香案上还有半支没燃着的香,看来时常有乡民来供奉香火。庙内无人,只供奉着牌位牌位后的墙上刷了白漆,墙面上隐约画着深浅不一的色块,像是一张壁画,韩眠画点了火折子看清楚了牌位跟壁画,道一声“叨扰”,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殿门。
      出了殿门,韩眠画轻慢地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取出竹箧,见女孩正在熟睡,取出药材和水壶,还有那剩下的七八本半“好使柴火”,拿了火折子,在院子里又烧起“文字”。
      一直忙活到晓月西沉,韩眠画脱了上半身的衣物,当了一天的牲口,又是肉体凡胎不禁造,自肩膀而下斜出一道长长的淤青,几处皮肤处还有微微血液正在外溢,像刚受过鞭笞。韩眠画搬来竹箧在身旁放好,拿了下午休息时道旁岩石间采的茜草,在嘴里嚼碎了,小心敷在了胸前那颇有些骇人淤青上。
      “嘶!”
      敷在渗血处,韩眠画还是觉得疼得不行,就这么一边等着那碗“四逆汤”凉下,一边微微颤抖着给自己胸前敷上草药。
      “穷书生,要不……明天还是买一匹牛吧,我这里还有一个翡翠镯子,还挺贵重的,应该可以当了换钱。”
      栾洛云这话的语气照旧说的不冷不热,可一边又在自己腰间摸索着找那镯子。韩眠画听了声音,知道姑娘醒了,赶紧套上衣袍,回身见了那姑娘有些虚弱地站在身后,套着那粗麻布袋做的头蓬,清冷月色底下,颇有些憔悴凄美。
      “还是有些好看的……”
      韩眠画一边套着袖子,也不知怎么突然起了这种心思,直让他想起前人那句“??兮若轻云之蔽月”,咳嗽了一声,摇了摇脑袋,赶紧把这些抛诸脑后,不过这素来刁蛮的姑娘竟还能说出这话,倒也不是之前想的那般不近人情,沉吟了半晌,笑道:
      “算了算了……,也不是怎么疼,你那些东西都是官家制式的,容易让人看出来,要拿出去典当……,恐怕,恐怕也不妥。别的这些,姑娘你就别管了,拉车这事情吧,跟砍柴一样,第一次上山的时候砍得虎口都崩了,还是皮嫩了点,等出了茧子就不疼了。”
      栾洛云撇了撇嘴,觉得这臭书生煞是可恶,自己好不容易关心别人一次,还被驳了回来,不过却生不起真气来,由着性子还是撂下句:
      “骡子!犟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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