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微微一怔，旋即也站了起来走到殿中央，与纪清哲并排跪着。
容景声音微颤:“罪臣、罪臣不想。”
卫舒廷轻咳一声，声音缓和了许多:“哦?是吗?”
容景眸光微闪，温声回道:“罪臣既敢来崇德殿见陛下，那这条命便已是陛下的了，是死是活，但凭陛下发落。”
卫舒廷抿了抿唇，视线落在容景略微憔悴的面容上，神色有些恍惚。
忽然想起幼时在太学时，阿景带着他去上邪殿找他练打字的情景，那时候都是八九岁的年纪。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十几年便过去了。
当年他落难被困于侯府，虽说在侯府受尽了欺辱，他们几人却并未跑来奚落过他一句。
或许是碍于父皇的威严，或许是碍于阿景的脸面，或许也是幼时仅存的那点子情义……
不过，倒真是山水轮流转。
十几年前，他残了双腿被囚在镇北侯府，十几年后容景却也成了孤家寡人苟活在如意园。
真是天意弄人。
崇德殿里一时之间变得很安静。
卫舒廷深深瞧了一眼容景，眉眼柔和了许多，隔了半晌，才温声道:“容家当年所犯之事，朝野共愤。如今你想再继续做那崇国公府的小公子怕是有些不大可能了。”
卫舒廷端起茶盏轻抿了口，随后又道:“可你若是不想再搅得纪廷尉内宅鸡犬不宁，再住在那如意园里确实不妥当。”
容景微微怔愣，随后便明白了卫舒廷话里的意思。
陛下这话……
他是在间接提点他如今早已做不成容家人了吗?
他是想让他改头换面?
思及此，容景心底叹了一口气。
罢了，崇国公府的小公子容景在四年前便死在了菜市口那刽子手的刀下。
如今他这条命已然是陛下的了。
当年先皇念及容家祖辈的功勋，替容家留了后。
可他毕竟是罪臣余孽，确实不好再顶着这个身份活下去。
这样想着，容景心里倒也舒坦了许多。
他面上漾出几丝笑意，朝卫舒廷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罪臣请陛下赐名。”
卫舒廷薄唇轻启，缓缓道:“就唤‘荣锦吧，有‘荣辱与共，锦上添花之意。”
随后他侧眸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容景，温声道:“你觉得如何?”
容景怔愣了下。
“荣辱与共，锦上添花……”
陛下当真是心思细腻，“荣锦”二字谐音“容景”，只是换了字形。
当年崇国公府的姓，还是大周开国皇帝所赐。
朝代更迭，如今却又被当今陛下赐姓“荣”，当真是他所幸了。
思及此，容景便立即磕头道谢;“臣‘荣锦谢陛下赐名。”
卫舒廷放下手中茶盏，旋即拿起桌上的狼毫笔，落笔成字。
旋即写下了一道圣旨。
待笔墨干了之后，扔给刘掌监，冷声道:“将圣旨交给礼部，命通事舍人待会带着圣旨去纪府宣旨。”
刘掌监恭敬接过圣旨，喏了一声。
卫舒廷这时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二人，温声道:“平身吧。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吃乳糖圆子，却跑来跪在这崇德殿，二位当真是有趣。”
纪清哲和荣锦听出了卫舒廷话里的揶揄，心里却欢喜了不少。
纪清哲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幼时在太学读书时做陛下小跟班的日子了。
当时他和荣锦，还有煜王经常被北凉送过来的质子，也就是现在的北凉王萧樾欺负。
有一次他们被欺负的狠了，特别是煜王，浑身是伤。
陛下看到煜王身上的伤痕后，拖着他们三个去找萧樾问话。
最后萧樾也被陛下揍的服服帖帖。
年少时他们明明都很幸福的，只是后来突然就变了。
有些措手不及……
那个横行霸道的北凉质子被接回了北凉，后来落了个弑母杀妹的名声……
原本风光霁月的大周二皇子一夜之间成了大周的灾星，母妃惨死，他又身中蛊毒，后来又双腿残疾……
再后来，便是丽贵妃和崇国公府谋权篡位之事被揭露，煜王一时间又成了孤家寡人，荣锦也从崇国公府的小公子变成了见不得光的那个。
仔细想来，还是他幸运些。
若说他幸运，还不如说父亲明智。
父亲任职大周宰相一职二十余年，当年崇国公父子极力拉拢，父亲却保住了初心。
所以他如今才能安享晚年，含饴弄孙。
这样想着，纪清哲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待思绪回笼，二人又向卫舒廷叩谢隆恩后，才缓缓回了坐席。
荣锦轻瞥了眼案桌上垂着眸子想事的卫舒廷，轻声问道:“陛下如今已为罪臣赐了新名，只是罪臣的身份……”
卫舒廷脑海中正盘算着晚上带他的娇娇儿出宫去哪里玩的事情，思绪却被荣锦的问话硬生生给打断，眉宇间隐上一丝不悦。
沉默良久后，才压下心中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意，温声道:“既是纪廷尉带你来的，便交给纪廷尉负责吧。”
纪清哲:……
荣锦:……
二人皆是一愣。
卫舒廷耐着性子道:“纪廷尉，带着你这位远房表弟回府见见纪阁老吧，好好准备明年的科考。”
良久，见荣锦和纪清哲愣在原地不动，卫舒廷微微挑眉，身影里尽是数不尽的不悦:“怎么?二位是想赖在朕这崇德殿吃碗乳糖圆子?”
纪清哲和容景身子微顿了下，见卫舒廷开始赶人了，便忙拱手行礼道别。
就当二人准备转身离去时，卫舒景快步踏进了崇德殿内，语气里带着几丝委屈:“皇兄可真是让臣弟好找。”
卫舒廷眉头蹙的更紧了，冷着眉眼看向卫舒景身后的人。
半晌后，才问道:“你不好好带阿时，跑来朕这崇德殿做什么?”
卫舒景却不在意卫舒廷的冷脸，径直走到身侧的坐席上拿了块糕点吃了起来。
“皇兄使唤臣弟的时候就是好皇弟，好阿景。用不着臣弟的时候就对我冷言冷语，当真是让臣弟寒心。”卫舒景傲娇地瞥了眼卫舒廷，旋即又端起旁边矮几上的茶水“咕噜噜”地喝了起来。
“臣弟一大早就听说纪廷尉带了个神秘男子匆匆进了这崇德殿，所以便跟来打探打探。”卫舒廷放下茶盏，漫不经心道。
卫舒廷重新坐回案桌上，抿着薄唇，安静地看着卫舒景的表演。
这小子今日来这崇德殿打得什么主意他还不清楚吗?
隔了半晌，卫舒廷略过卫舒景，径直看向恭敬立在殿中央的吉影。
吉影感觉到陛下在看着他，便恭敬道:“臣吉影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卫舒廷微微挑眉道:“免礼。”
这时，卫舒景才缓缓说道:“臣弟记得在宁州城的时候，皇兄曾说过，可以满足臣弟一个愿望。今儿个臣弟来找皇兄要这个愿望来了。”
卫舒廷揉了揉眉心，蹙眉道:“又是来找朕认亲的?”
卫舒景闻言，忙从刘掌监手里抢过茶壶，替卫舒廷斟满茶水，满脸堆笑道:“还是皇兄了解臣弟。”
卫舒廷被卫舒景狗腿的样子逗得低低笑出了声。
“既是这样，你便带着他去寻顾将军，顾将军若是认这个弟弟，便还是顾府的顾三公子。”卫舒廷清了清嗓子，又掀起凤眸看了吉影一眼。
随后又道:“但是朕今日也有个愿望。”
卫舒景微微蹙眉，试探问道:“皇兄不会又想让我带阿时吧?”
卫舒廷微微拢了拢外袍，旋即起身朝殿外走，离开时淡淡“嗯”了声，便径直朝明月殿的方向走去。
今日真是倒霉，一个接一个的认亲，耽搁了他一个上午。
他昨夜才答应了元儿的，今天可不能食言了。
卫舒廷离开崇德殿后，只剩殿内的四人一阵哑然。
良久，一直立在案桌旁边伺候的刘掌监才颤颤巍巍地说道:“煜王殿下，纪廷尉，奴才得带着圣旨去礼部一趟，您几位还不走吗?”
四人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离开时，刘掌监又叫住纪清哲和荣锦，恭敬道:“烦请纪廷尉带着容公子回纪府等着接旨。”
第176章 番外7:认亲[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