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确有巧思。”他不得不承认,但对这种“离经叛道”的书写方式,本能地抗拒。
“原来如此!”赵明诚恍然大悟,拿起一本秦文带来的账册样本,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细小的格子,
“难怪!难怪秦公子的账册如此精详繁复,全赖此笔之功!老夫先前还纳闷,如此小格,字如何填得进去!”
“钢笔乃改进之物,成本稍高。”
秦文拿起一支处理好的鹅毛笔,笔尖被斜斜削尖,“此乃‘沾笔,更为简便易得。寻一上好鹅翎,稍作削切,便可沾墨书写,效果虽不及钢笔精细,却也远胜毛笔之繁冗。”
他将沾笔在墨水中一点,同样流畅地在纸上写出几行小字。
几个老头看着这简单到近乎原始的鹅毛笔,再看看纸上那同样清晰的字迹,面面相觑。
如此简单的改变,竟能带来如此大的便利!他们一生与笔墨打交道,竟从未想过!
“此间又是何作坊?”一直沉默寡言、目光却四处逡巡的孙慕贤,指着旁边一个弥漫着淡淡胶质与矿物气息的工区问道。他拿起一个敞口的粗瓷碗,里面是粘稠的黑色液体。
“此乃制墨车间。”秦文解释道,“传统墨锭,需耗时费力研磨,且墨汁浓淡不易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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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福祥之法,先将松烟或油烟原料精细研磨成粉。”他指向角落堆积的许多布袋,袋口微敞,露出里面漆黑细腻的粉末。
“再按特定比例,混合清水、树胶、微量防腐之物,加以充分搅拌调和。如此制得之墨水,”
他拿起一个密封的细颈瓷瓶,拔开木塞,倒出少许在碟中,色泽浓黑均匀,毫无沉淀,
“开瓶即用,浓淡始终如一,且书写后速干,水浸亦不易晕散。省却学子每日研墨之苦,更省下宝贵光阴。”
看着那瓶倾倒自如、浓黑如漆的墨水,再看看自己袖口常年沾染的墨渍,陈观涛等人彻底沉默了。
无需研磨?水浸不散?这简直是颠覆了他们数十年对“墨”的认知!
最后来到毛笔工坊。景象更为传统,但也透着太福祥的“标准化”气息。
数十名学子正低头专注地工作:有的将精选的狼毫、羊毫梳理整齐;
有的用特制的胶液(替代传统鹿角胶)小心翼翼地将笔头粘入预先车制好的、中空光滑的硬木笔杆中。
这些笔杆长短粗细统一,接口处严丝合缝,显是用了某种精密的“车床”加工。
“科举仕途,终需毛笔。”秦文拿起一支刚粘好的中楷笔,笔杆温润,笔头饱满,
“为让寒门学子用得起一支好笔,书院自制。从选毫、制杆到粘合,皆由学子亲手完成,既习技艺,亦得实用。”
一圈工坊走下来,夕阳的金辉已斜斜照入高窗,在忙碌的学子身影和冰冷的机器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空气中混合着墨香、木屑、金属和汗水的气息。几位大儒沉默地站在工坊中央,脸上写满了震撼、困惑、沉思,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摇。
赵明诚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折服的光芒,他反复摩挲着那张印满阿拉伯数字和表格的纸,仿佛看到了算学普及的曙光。
孙慕贤则悄悄打量着那些精美的活字花纹和钢笔的流畅造型,心中飞快盘算着这些“新奇玩意”在文人雅士间的销路与利润。
唯有陈观涛,依旧紧锁着眉头,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尊抗拒着时代浪潮的礁石。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目光死死盯住燕毛秋手中那枚刚刚印好、墨香四溢的铅字“学”。
那冰冷的金属,那清晰到刺目的反文,那瞬间成页的奇迹,还有那“二十文书价”
的惊雷,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下凿击着他坚守了一生的道统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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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纸墨惊雷[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