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一道造诣精深!
严帅因身份敏感,公务缠身,不便亲至这龙蛇混杂之地,又恐唐突惊扰先生,故特遣小子前来,恭请先生移步衙署一叙!”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清晰,态度诚恳,最大程度地打消了对方的疑虑,尤其是点出了《农学揖要》这本书,更是直接证明了周兴礼的“认出”并非虚言。
王同宜听完,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下来,眼中的惊恐褪去,但仍带着浓浓的警惕和茫然。
王东元脸上的审视之色并未完全消失,但眼神深处那丝疲惫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息,忽然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方才你在门外,说有农学疑难相询。你……读过老夫的书?”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皇甫辉心头一紧,立刻点头:“是!晚辈曾有幸拜读先生大作《农学揖要》。只是……”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窘迫和惭愧,“只是晚辈自幼长于……长于市井,于稼穑之事接触甚少,先生书中诸多精妙之处,晚辈愚钝,未能尽解,只觉博大精深。是以……方才所言请教,并非虚词。”
王东元听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皇甫辉的不懂有些失望,脸色也沉了下来。
皇甫辉见状,心头一跳,立刻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不过!晚辈虽不甚了了,但听严帅提过,他早年在家中也曾务过农,其父从军在外,家中农事皆由其母操持,严帅自小便随母亲下地劳作,对春种秋收之事,极为熟稔!他曾言道,农事虽苦,却是立身之本,深知其中艰辛不易!”
“哦?”王东元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脸上沉凝的表情也松动了,“严大帅……竟也亲身从事过农事?”
皇甫辉用力点头,语气肯定:“千真万确!严帅常言,若无幼时田间地头的经历,便不知百姓疾苦,更无今日守土安民之心。”
王东元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洗得发白的袖口。
棚内只剩下少女急促的呼吸声。
他看着病榻上的小女儿,又看看挡在身前、神情紧张的儿子,浑浊的眼中闪过挣扎、忧虑,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皇甫辉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也罢。严大帅既有此心,老朽……便随你去见上一见。”
“爹!”王同宜急了。
王东元抬手止住儿子的话,语气不容置疑:“你留下,照顾好你小妹。”
他目光扫过妻子,“你也是,仔细些。”
皇甫辉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连忙侧身让开道路:“先生请!”
同时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不由分说地塞到王同宜手里,低声道:“王兄,些许银钱,请务必收下,给令妹请个好大夫!救命要紧!”
他动作极快,根本不给王同宜推拒的机会,塞完便紧跟在王东元身后出了门。
王同宜捏着那还带着体温的布包,感受着里面沉甸甸的分量,愣在原地,看着父亲和那自称“黄辉”的年轻人消失在破败的巷口,眼神复杂难言。
夏天的阳光透过卫衙敞开的窗户,暖洋洋地洒在略显简朴的厅堂里。
王东元坐在下首的硬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但脸上深刻的皱纹和洗得发白的旧袍子,无声诉说着这一路的艰辛。
他看着主位上那位年纪轻得惊人的北境之主——严星楚。
严星楚没有穿甲胄,一身深青色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锐利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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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自给王东元续了茶,动作自然。
“王先生,”严星楚放下茶壶,语气带着几分诚恳,甚至有些歉意,“说来惭愧。先生这般经天纬地之才,流落在我鹰扬军治下,竟困顿于城西窝棚之中,星楚竟毫不知情,实在是……失察至极!若非周佥事心细如发,险些错过先生,更让先生家人受苦,星楚心中难安。”
王东元连忙欠身:“严大帅言重了。是老朽一家自行隐匿行藏,避祸求生,不敢惊扰官府。大帅日理万机,守护北境安宁已是劳心劳力,何来失察之说。”
严星楚却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少有的、近乎自省的沉重:
“先生不必宽慰。先生到了武朔城,宁愿蜗居在污水沟旁,与流民为伍,也不曾想过来这衙署寻求一丝庇护或援手……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说明,在天下百姓心中,甚至是在先生这等饱学之士心中,我鹰扬军……终究只是一支能打仗的军队罢了。大家只看到我们守住了洛东关,打退了恰克,顶住了瘟疫,看到了刀光剑影、军功赫赫。却看不到,或者说,不相信……我们也能治理好一方,能让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能让有才之士愿意托付身家性命。”
严星楚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苦涩,更有一份清晰的认知。
“大家只认识‘鹰扬军的旗号,是靠着刀枪杀出来的威名,而非靠着文治、靠着民生、靠着秩序建立起的信任。所以,即便到了先生这般山穷水尽、家人染病的境地,您本能想到的,也只是隐匿,而非投奔。”
这番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在王东元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他愣愣地看着严星楚,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统帅,竟能从自己一家避居窝棚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里,挖掘出如此深刻、如此直指核心的洞察!
这已不仅仅是洞察,更是一种清醒到近乎残酷的自我剖析!
他看到了鹰扬军光鲜军功下的短板——根基尚浅,文治未彰,民心未附其“治”,只畏其“力”。
王东元沉默了。
他想反驳,想说“大帅过虑了”,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严星楚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若非如此,他王东元又怎会带着家人像老鼠一样躲藏?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被点破心思的尴尬,更有对眼前这位年轻统帅格局和眼光的深深震撼。
这份自省和清醒,远比那些自吹自擂的豪言壮语更让人心惊,也更让人……心生期冀。
是啊,严星楚才多大?不过二十出头,崛起,也不过是近一年的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稳住北境基本盘,已是奇迹。要求它立刻建立起堪比百年王朝的文治秩序和深入人心的信任,确实苛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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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让他进来吧[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