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站在商会顶楼的落地窗前,晨雾漫过玻璃,将汇丰银行方向的警笛声滤得有些模糊。
他解下浸透汗渍的西装外套,指尖触到内袋里那枚监听器,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那是昨夜在通风管道里与阿文背靠背挤了两小时的证据。
34;顾先生。34;苏若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他转身时正看见她将牛皮纸包轻轻放在檀木桌上,月白旗袍的袖口沾着几点水痕,该是跑上楼时被廊下的绿萝叶尖滴的。
纸包摊开,是件湖蓝暗纹衬衫,领口还别着枚并蒂莲领针——他今早别在她衣襟上的那枚,此刻又回到了自己的衣物上。
34;若雪。34;他伸手碰了碰她发间翘起的碎发,34;手凉。34;
苏若雪低头替他理着衬衫领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34;账房的炭盆熄了,我又急着给您熨衣服......34;话没说完就被他抽走了手,他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另一只手从西装内袋摸出个油纸包——是街角阿婆的糖粥,还裹着粗布保温。
34;先吃。34;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什么,34;吃完再整理记录。34;
苏若雪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有星子落进去。
她记得三天前他提过巡捕房门口的糖粥甜得合口,原以为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记到现在。
她捧起糖粥时,油纸窸窣作响,混着粥香飘起来,恍惚又回到小时候,父亲在她病榻前喂甜汤的模样。
34;《沪市清算计划》的关键词要标红。34;顾承砚走到书桌前抽出张报纸,指节叩了叩头版34;日商纱厂扩产34;的标题,34;涉及的企业名单......34;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支铅笔在报纸空白处画了个圈,34;剔除顾氏、苏记这些明面上的关联,剩下的用代号。34;
苏若雪咬着银匙点头,糖粥的甜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里的紧。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昨夜从汇丰银行地下保险库顺来的监听记录里,藏着日商与汉奸签署秘密协议的铁证,但直接曝光等于把所有线人推到枪口上。
匿名信,是最安全的引信。
34;阿福在楼下等。34;顾承砚忽然望向窗外,黄包车夫的铃铛声正从街角传来,34;他会把信分送到《申报》《字林西报》,还有法租界的《中法新汇报》。34;他转身时,晨光刚好漫过他的肩,将眉骨的阴影切成两半,34;要让英国人、法国人都闻到血腥味,工部局才会动。34;
苏若雪放下糖粥碗,取出随身携带的铜钥匙打开账房专用的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信笺。
她抽出最上面那张,笔尖悬在纸页上方足有三秒,才落下第一笔——34;敬启者:沪上有不法之徒与东洋人暗通款曲,欲以《沪市清算计划》操控金融......34;
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承砚掀开窗帘一角,看见阿福正扯着个灰布衫的年轻人往偏门走,那年轻人袖口沾着茶渍,是四马路34;春风楼34;的说书先生。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七点一刻——比计划早了一刻钟。
34;去把阿文叫来。34;他对苏若雪说,声音里添了丝锐度,34;让他带三个人去霞飞路,盯着《日日新闻》的报童。34;
苏若雪刚应了声,楼梯口就传来青鸟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换了身旧学生装,领口松松垮垮,手里提着个油渍斑斑的食盒,倒像哪家米行的伙计。
顾承砚注意到他袖口翻折处有块新鲜的墨迹,该是刚伪造完协议副本。
34;日侨报社的门卫换班了。34;青鸟把食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里面码着六份用报纸包着的34;点心34;——每份报纸里都裹着半张《沪市清算计划》的复印件,关键处用红笔圈着34;中方企业配合34;的字样,34;老周头去买烟了,我塞了包哈德门在他抽屉。34;
顾承砚捏起份复印件对着光,纸张边缘的毛边还带着裁纸刀的痕迹,油墨味里混着股淡淡的松节油气息——是用日侨报社自己的印刷机印的,完美。
他抬头时,青鸟正望着苏若雪手中的信笺,目光在34;清算计划34;四个字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
34;该走了。34;青鸟提起食盒,转身时又补了句,34;他们今早会登篇《中方企业蓄意破坏沪市稳定》的报道。34;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子投进静潭,荡开层层涟漪。
顾承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窗外,阿福的黄包车已经出发,车篷里鼓着个布包——是那封匿名信。
街角的茶棚传来的说笑声突然拔高,34;听说东洋人要吞了咱们的钱庄?可别瞎说,没凭据的事......34;
苏若雪停了笔,抬头看他:34;要我去盯着报社?34;
34;不用。34;他走过去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34;你今晚要写篇文章。34;
34;什么文章?34;
34;分析《沪市清算计划》若实施,对纺织业、米行、钱庄的影响。34;他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她母亲留下的,34;用苏记账房的名义,登在《申报》副刊。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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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雪的笔尖在信笺上洇开个小墨点。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明白他要的不只是舆论骚动——是让全上海的百姓都看懂,这场阴谋砸的不只是商人的饭碗,是每个买菜的阿婆、拉车的大哥、上学的孩子的生计。
34;我现在就去查历年银根数据。34;她将信笺折好放进信封,封口时故意按得重了些,34;顾先生,你说......34;
34;嘘。34;顾承砚按住她的手,楼下传来阿福的吆喝声,34;车到了。34;
苏若雪看着他将信封塞进阿福手里,看他拍了拍阿福的肩,看他转身时目光扫过整座商会大楼——晨光里,34;上海总商会34;的鎏金匾额正泛着暖光,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她低头整理着桌上的信笺,指尖触到那枚并蒂莲领针。
针尾刻着的34;承砚34;二字有些硌手,却让她想起昨夜在通风管道里,他护着她爬过生锈铁皮时说的话:34;若雪,等天亮了,我们要让他们的阴谋,晒在太阳底下。34;
此刻,她望着窗外渐起的人声,忽然在信笺背面添了行小字:34;欲亡其国,先乱其市;护我沪市,即是护国。34;写完才发现,墨迹里浸着点糖粥的甜,混着墨香,像极了即将破晓的味道。
苏若雪搁下毛笔时,窗纸已泛出青灰色。
砚台里的墨汁结了层薄壳,她揉了揉发僵的手腕,袖底坠着的翡翠镯子磕在桌角,发出细碎的脆响。
案头堆着三本《通商条
第255章 虚实交织,舆论反制[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