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捏着那张泛黄的字条,指节微微发颤。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34;老码头仓库34;几个字上投下幽蓝的光斑,像极了那日巷子里顾承砚眼里的光——可此刻那抹光,正被更夫梆子声敲得支离破碎。
她攥着字条冲出账房时,顾承砚正在后堂调试新染的月白绸子。
染缸蒸汽模糊了他的镜片,听见脚步声抬头,便见她发梢沾着檀木匣的木屑,额角还挂着方才蹲地时蹭的灰。
34;承砚,你看这个。34;她把字条按在他掌心,指尖凉得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
顾承砚的指腹擦过被水浸皱的墨迹,瞳孔微微收缩。
铅笔字的力道不均,像是刻意模仿生涩笔迹,但34;老码头仓库34;这几个字的运笔——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沈清澜送来的苏绣屏风,盒底字条的折痕与这张如出一辙。
34;沈清澜的人。34;他把字条凑近烛火,看着边缘被水浸开的墨晕,34;她前两日试探德商合作,今日就急着约见,怕是想探我们虚实。34;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34;那...我们要去吗?34;
34;为什么不去?34;顾承砚将字条折成小块,塞进西装内袋,34;她沉不住气,我们便给她个破绽。34;他转身从柜中取出勃朗宁,检查弹仓时金属碰撞声清脆,34;周鸿年带了六个商会弟兄守在仓库外围,巡捕房陈探长的人也在半里外候着。
若真是陷阱——34;他抬眼看向苏若雪,目光像淬了火的钢,34;正好引蛇出洞。34;
苏若雪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袖扣硌着她掌心,是方才在晒布场被染缸蒸汽熏暖的温度:34;我跟你一起去。34;
顾承砚的手指顿了顿,最终覆上她手背:34;好。34;
老码头仓库的风裹着黄浦江的潮气,卷着铁锈味灌进领口。
顾承砚的皮鞋踩过满地碎玻璃,发出细碎的响。
苏若雪走在他身侧半步,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他们绕了三条巷子,确认没有尾巴;又在仓库外转了两圈,只看见周鸿年的黄包车停在三百米外的煤堆后,车帘掀开条缝,露出半张叼着烟的脸。
34;吱呀——34;
顾承砚推开仓库门的瞬间,苏若雪的手死死攥住他西装下摆。
霉味混着潮木味扑面而来,月光从破漏的屋顶洒下,照见正中央摆着张老榆木桌,桌后坐着个穿墨绿短打的女人。
她短发齐耳,耳坠是两枚银子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34;白鸦·鹰隼组,青鸢。34;女人开口,声音像冰锥敲石板,34;我不是来杀你的。34;
顾承砚的身体微微前倾,挡住苏若雪半步。
他的目光扫过女人脚边的阴影——没有靴跟压出的痕迹,说明她坐了至少一刻钟;再扫向仓库四角,梁上蛛网完整,没有绳索摩擦的痕迹。
他松开苏若雪的手,拉过条长凳坐下,手肘支在桌上:34;你们白鸦向来拿人脑袋当军功章,今日转性了?34;
34;沈清澜要的不是你的命。34;青鸢的手指叩了叩桌面,34;是顾氏背后的德商渠道,是商会里那些厂子的账本,是...34;她忽然抬眼,目光像刀割过苏若雪的发顶,34;是你藏在染缸底下的39;曙光行动39;名单。34;
苏若雪的呼吸陡然一滞。
顾承砚的瞳孔骤缩,面上却仍是温文笑意:34;所以你大费周章引我们来,是想?34;
34;合作。34;青鸢从怀里摸出包哈德门,弹出一支叼在唇间,34;沈清澜的后台是76号,她要在月底前把上海纺织业的命脉攥进日本人手里。
而我们——34;她划亮火柴,火光映得眼尾红痣像滴血,34;要在那之前,把她的爪子剁干净。34;
顾承砚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了三下——这是让外围戒备的暗号。
苏若雪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问什么,却又咽下。
仓库外传来轮船鸣笛的长响,惊起几只夜枭,扑棱棱掠过屋顶。
青鸢忽然倾身向前,银子弹耳坠撞在桌上发出脆响:34;顾先生该知道,白鸦从不做亏本买卖。34;
顾承砚的目光落在她腰间鼓起的枪套上,又扫过她沾着机油的指尖——那是长期拆枪的痕迹。
他忽然笑了:34;我倒好奇,你们图什么?34;
青鸢没有回答。
她的拇指摩挲着哈德门烟盒边缘,那里压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子弹擦过的痕迹。
远处传来巡捕房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远。
苏若雪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伸手探进怀里。
仓库里的月光忽然暗了暗,不知哪片云遮住了月亮。
青鸢的手停在半空中,阴影里只看得见她指节泛白。
顾承砚的脊背绷成弓弦,苏若雪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直到那只手重新伸出时,掌心里多了份用油纸包着的文件。
第207章 旧地重逢,棋局初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