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承砚的呼吸陡然一重。
他借着车内昏黄的顶灯翻开纸页,油墨味混着苏若雪袖间残留的蓝靛香,在鼻尖炸开。
第三条款的字迹突然在眼前放大:34;甲方(天元洋行)为乙方(财政部特勤司)提供战时融资担保,担保标的为1936年11月扣押于吴淞口的39;长云号39;货轮所载物资。34;
34;长云号?34;他喉结滚动,指节抵着纸面,34;上个月报纸说那船触礁沉没了。34;
苏若雪把冻得发红的手揣进袖筒,看着他发梢还沾着雾水的侧脸:34;我今早替账房核对外埠汇票,查到天元上个月往日本正金银行汇了笔款子,附言是39;沉船打捞费39;。34;她顿了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34;后来我去码头问老船工,说长云号沉的位置根本没礁石——他们扣了船,把物资藏起来,再用这份协议跟日本人换钱。34;
轿车在顾家老宅前刹住。
顾承砚推开车门时,协议被他捏出了褶皱。
门房老周举着灯笼迎上来,灯光映得他眼底发亮:34;少东家,二老爷刚派人来问——34;
34;让他等。34;顾承砚把苏若雪往暖阁里带,火盆的热气裹着陈皮香涌过来,34;老周,把书房的留声机关了,再让人去福兴斋买十笼蟹粉包。34;他转头看向苏若雪,目光扫过她被扯松的盘扣,声音软了些,34;先喝碗姜茶。34;
苏若雪却已经走到书案前,从他的檀木匣里摸出放大镜。34;看这里。34;她指着协议末尾的骑缝章,34;天元的章是新盖的,财政部的印泥却发暗——他们怕夜长梦多,先骗着签了字,等物资到手再补手续。34;
顾承砚的手指在书案上敲出急鼓。
他想起三天前在法租界咖啡馆,那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把半块马卡龙推到他面前:34;顾少东若肯把顾家码头的地契押给我们,长云号的39;意外39;,我们可以当作没发生过。34;现在想来,那抹香水味里藏的不是谈生意的诚意,是要把顾家往绝路上逼的刀。
34;若雪。34;他突然抓住她沾着蓝靛的手,34;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张老板的纺织厂被日本人烧了,他跪在巡捕房门口说39;我机器都上了保险39;?34;苏若雪点头,她记得那天下着雪,张老板的棉鞋浸在冰水里,34;后来才知道,保险公司早被日商买通了。34;
34;现在这协议,就是他们的39;保险39;。34;顾承砚从抽屉里抽出一沓信纸,钢笔尖在砚台里蘸得太急,墨汁溅在袖口,34;我要写份报告,把天元、财政部、日本人的勾连全捅出去。
送到经济部、监察院,再让《申报》的老王在头版发个39;知情人士透露39;。34;
苏若雪看着他在信纸上笔走龙蛇,字迹从工整到潦草,砚台里的墨被蘸了三次。
窗外的更声敲过三更时,她悄悄把冷掉的姜茶换成热的,见他在34;战略物资34;四个字下画了三道横线,批注写着34;包括但不限于桐油、橡胶、钢铁34;。
34;承砚。34;她碰了碰他发酸的后颈,34;要匿名吗?34;
34;要。34;他停笔,指节抵着太阳穴,34;但不能全匿名。
得让他们知道,有人在盯着。34;他忽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还带着倦意,34;就像你藏协议时,故意烧了旧账册——要让他们以为自己藏得好,其实破绽早被我们捏在手里。34;
天刚蒙蒙亮时,顾承砚把写满七页的报告塞进牛皮纸袋。
他往袋口贴封条时,苏若雪递来一枚顾家的云纹火漆印:34;用这个。34;红蜡在台灯下融化,滴在封条接缝处,云纹压下去的瞬间,像给阴谋盖了个34;死期34;的戳。
重庆街头的报童吆喝声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
顾承砚站在二楼窗前,看报童举着《新渝报》跑过:34;快看!
民族资本遭政商勾结围猎!34;穿竹布衫的米行老板捏着报纸顿在码头边,戴金丝眼镜的药铺掌柜把报纸拍在茶桌上,茶盏被震得叮当响。
34;他们想逼我们低头。34;他对着窗玻璃哈气,白雾里映出苏若雪倚在门框的身影,34;却忘了......34;
34;商人也有脊梁。34;苏若雪接完这句话,发梢还沾着熬了整夜的碎发,34;就像顾家的绸子,经线断了纬线补,纬线断了经线连,怎么扯都扯不烂。34;
正午的阳光漫过窗棂时,门房老周的脚步声在楼梯口顿住。
顾承砚听见他粗哑的嗓音混着陌生的上海口音:34;先生说找顾少东,说是财政部的......34;
书房门被叩响的刹那,苏若雪恰好把最后一笼蟹粉包端进来。
顾承砚应了声34;请进34;,转身时看见来人手里捏着张照片——泛黄的相纸边缘卷着毛,照片里的年轻男人穿着月白长衫,站在上海码头的货堆前,身旁是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两人的影子叠在34;顾记34;的木牌上。
34;顾少东。34;来者把照片放在书案上,语气像浸了冰水的刀,34;我是财政部特别调查员李德昌。有些旧账,该清清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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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暗夜突围,绝地反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