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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雷声与鼓声之间[2/2页]

聊斋新介 吕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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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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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天地失声、万物惊骇的瞬间,被老李紧紧抱在怀里的那面暗红色皮鼓,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自主地震动起来!不是风吹的摇晃,而是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冲撞鼓面!
     “咚——!!!”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鼓鸣,竟穿透了那毁灭性的雷声余威,清晰地、沉重地撞进了王锐暂时失聪的脑海深处!这鼓声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巨响,而是一种直击灵魂的震撼共鸣。它带着一种苍凉、肃穆、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力量,竟奇迹般地中和了那恐怖雷声带来的、令人窒息的毁灭感。王锐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老李怀中的鼓。只见那蒙尘的鼓面在剧烈的自主震颤中,边缘镶嵌的几枚铜钉竟诡异地流动起一丝丝细微的、仿佛有生命的幽蓝电光!
     老李死死抱着震颤不休的鼓,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雨水从他布满沟壑的脸上汹涌而下。他仰着头,对着那依旧电闪雷鸣、如同愤怒神只面孔般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被淹没在风雨雷声里,只能看到他大张着嘴,像一尊绝望呐喊的石雕:“听见了!听见了!我应和了!我应和了啊——!”
     然而,天威似乎并未因这渺小人类的应和而稍减。紧随其后,比刚才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冰雹,如同天河倾泻,裹挟在如注的暴雨中,铺天盖地砸落下来!不再是常见的“小冰粒”,而是核桃大小,甚至如鸡蛋般的巨大冰球!它们以惊人的速度砸在房顶、车顶、地面上,发出密集如战鼓般的“噼里啪啦!咚咚咚!”的恐怖声响,瞬间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惨白的“弹坑”。一辆停在楼下的旧桑塔纳,前挡风玻璃在几颗巨雹的连续重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哗啦”碎裂声,顷刻间变成了蛛网。
     一块边缘锋利的巨大冰雹,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死神的飞镖,精准地砸在老李下意识抬起护住鼓的左臂上!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清晰的骨骼断裂声响起。
     “呃啊——!” 老李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那面依旧在微微震颤的皮鼓也差点脱手。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抱着鼓,沉重地向前扑倒,单膝跪在了冰冷湿滑、铺满冰雹的地面上。他佝偻着身体,受伤的手臂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死地、近乎痉挛地搂着怀中那面沉寂下来的暗红皮鼓,仿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依托。鲜血,混着冰雹融化的冰水,顺着他破碎的衣袖和颤抖的手指,滴落在惨白的冰粒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李工!” 王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巨大的雷声震骇和手臂断裂的视觉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声音都变了调,“您怎么样?!坚持住!” 他手忙脚乱地想扶起老李,却不知该碰哪里,生怕造成二次伤害。看着老李惨白的脸、扭曲的手臂和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瞬间攫住了他——如果早一点,哪怕只是早一点点,相信老李那疯狂的“鼓声”预警……
     刺耳的救护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风雨冰雹的喧嚣。
     医院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挥之不去。单人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嘀…”声。老李的左臂打着厚厚的石膏,被固定在胸前,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靠在枕头上,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窗外已经放晴的天空。那场惊天动地的雷暴冰雹,如同一个狂暴而短暂的噩梦,留下城东老工业区一片狼藉的屋顶、砸坏的车辆和无数惊魂未定的市民后,终于远去。气象台后续的灾情评估报告冰冷而沉重:冰雹最大直径达到罕见的6厘米,瞬时风力超过11级,短时降雨量突破历史极值。若非应急部门在老李冲出预报大厅后,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顶着王锐等年轻预报员的反对压力,提前对老工业区发布了疏散警告,伤亡数字将远不止于此。这份报告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一个预报员的心头,尤其是王锐。
     王锐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手里削着一个苹果,动作有些笨拙。他低着头,不敢看老李的眼睛,削下来的苹果皮断了好几次。
     “李工……”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是我……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只盯着那些数据模型,把您几十年的心血和……和那些警告,当成了……当成了……”他哽住了,后面那个词怎么也说不出口——迷信?老糊涂?无论哪个词,此刻都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老李缓缓转过头,看着王锐通红的眼眶和深深的自责,眼神复杂。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有身体上的剧痛,有被误解的委屈,但最终,似乎又归于一种更深沉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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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啊,”老李的声音很轻,带着伤病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那鼓声……你后来,听见了吗?”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面暗红色的旧皮鼓静静地立在那里,鼓身上的雨水和血迹已经被王锐小心地擦拭干净,蒙尘的表面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显出一种内敛的、历经沧桑的暗红色泽,边缘那几枚铜钉幽幽地反着光。
     王锐削苹果的动作彻底停住了。他抬起头,迎上老李询问的目光,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想起了那毁天灭地的雷声炸响时,自己双耳失聪、灵魂几乎被震散的恐怖瞬间;更清晰地记得,就在那绝望的顶点,怀中旧鼓自主发出的那一声沉重、苍凉、仿佛穿透了时空壁垒的“咚——!”那声音并非响在耳边,而是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惊悸的力量。
     “……听见了。”王锐的声音很轻,却无比肯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的……听见了。”他放下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面鼓剧烈震颤时传来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力道。“就在那声大雷……最响的时候。它自己……响的。那声音……很奇怪,像……像是从地底下,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老李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了一个极其复杂又释然的笑容。那笑容里有苦涩,有欣慰,有历经劫波的沧桑,还有一种终于被理解的、沉甸甸的轻松。他没有解释那是什么,没有讲爷爷的传说,没有谈所谓的“天鼓应和”。他只是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颤巍巍地指向床头柜上的鼓。
     “拿……拿过来。”
     王锐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那面鼓。鼓身入手微沉,触感是一种温润中带着韧性的皮革和岁月浸润过的木头,铜钉冰凉。他郑重地将其递到老李手边。
     老李没有接。他那只能动的右手,只是轻轻地、无比珍惜地抚摸着鼓紧绷的蒙皮,指尖划过上面细微的划痕和陈年的污渍,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个沉睡婴儿的脸颊。那布满老年斑和青筋的手,在暗红色的鼓面上缓缓移动,带着一种无声的告别和托付的意味。
     “这鼓……跟了我爷爷,又跟了我……一辈子了。”老李的声音低沉而悠远,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它……认路。也……认人。”他停下手,抬眼,目光如炬,深深看进王锐的眼睛里,那里面的疲惫似乎被一种更明亮的东西取代了,“小子……现在,它……归你了。”
     王锐浑身一震,双手捧着鼓,感觉那暗红的鼓面仿佛突然变得滚烫,直烫到他心里去。“归我?李工,这……这太贵重了!我……我不配……”他下意识地想推辞。
     “拿着!”老李的语气陡然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虽然虚弱,却掷地有声。他那只抚摸着鼓面的手,轻轻拍了拍王锐的手背,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交接意味。“不是让你……供着它。是让你……带着它。”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聚力气,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带着它……去看天,去听风,去……琢磨云彩走路的样子……也别忘了……看看那些铁疙瘩(指超级计算机)吐出来的玩意儿。心眼……要活泛。老法子……新法子……能逮住耗子,就是好狸猫!这天底下……总有些动静,是那些铁疙瘩的‘耳朵……听不着、也闹不明白的。”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和嘱托,“你得……替它听着……替我们……都听着……”
     王锐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了。他不再推辞,也不再说什么。他只是更紧、更稳地抱住了怀中那面沉甸甸的暗红色皮鼓,用力地、深深地点了点头。鼓身贴着他的胸口,冰凉而坚实,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微弱却恒久的搏动,如同连接着大地深处的心跳。
     窗外,暴风雨过后的天空被洗涤得异常明净,蓝得透亮。几缕洁白的云絮悠悠飘过。远处,隐隐传来城市重建的喧闹声——锤子的敲打、电钻的嗡鸣、起重机的长臂在晴空下缓缓移动。这些充满生机的、属于人间的声音,与高远天空尽头那若有若无、低沉滚过的夏末雷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王锐抱着鼓,静静地站在窗边,侧耳倾听着。他年轻的面容上,那些曾经的怀疑、自傲和轻狂,如同被那场狂暴的冰雹洗刷过一般,沉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专注。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怀中的暗红鼓面上,也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间。他仿佛第一次真正学会了倾听,倾听着窗外这嘈杂又蓬勃的世界,也倾听着自己血脉深处,那面古老皮鼓传递而来的、无声的、关于敬畏的回响。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鼓声在血脉里应和,这天地间最古老的对话,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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