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太初将账本往案上一扔,陆辞将密函递给他看,是云州督察回信——谢长清,谢长清原先接触过云州盐税,是以此番内阁派遣他去云州巡查。
“云州盐铁使王柄怀三年前,曾为户部尚书周显妻弟赎过赌债,前年冬季,有三批无引私盐经南江漕道入淮,押运者署名与赵文渊账册上的船工头目一致。”
陆辞说道。
两人面色皆是凝重,户部尚书,盐铁使,此番牵扯比他们想象还要大。
但光陆齐这本账册还无法说明什么,姚太初提笔写了封信,让身旁侍卫送往襄王府上。信里没提周显,只附了份账册抄本,赵文渊与漕帮的分赃记录,标注着了对应的银两数目。
陆齐在其中,算干净亦不干净,若有人肯保他,则将之罪行全推给赵文渊,说他只是受下蒙骗,能择出来;若无人保他,则与赵文渊一同作为弃子,而他们上面的人,继续稳坐高位。
陆辞派人加强陆齐与赵文渊的看管,谁知会不会有人先下手为强。
五日后,南江府衙忽然来了位特殊的审案人。
只见一玄色常服身影踏入仪门,那衣料是上等杭绸,袖口绣着暗金线蟒纹,腰间玉带衔着翡翠方牌,显得人极为素净威严,来人正是襄王——萧译。
萧译并未直接坐堂审案,只在花厅设了案,让姚太初将卷宗逐一呈上。
萧译手指叩着案面时,玉扳指与紫檀木桌面相击,声线平稳却带着几分戏谑:“南江的账还未厘清,现又牵扯上了云州盐税?”
他的好大哥可真是贪心。
萧译此番来还带来份兵部调令,调令上提及的 “北疆军备补给”,数目恰好与盐场缺失的官盐数量吻合。
前些年,就是由于北疆军士无法获得足够的盐铁,这才有了互市,可这批本该送去边疆的盐却被人偷运出来,换了银子?
还是,盐铁照常运往北疆,但却有人私下产盐,贪墨盐税?
什么人能指挥这些高官替他做事?
陆辞眉心紧皱,上一世云州贪墨一案事发,早已改朝换代了多年,没成想,这场惊天罪案这么早就已开始酝酿。
三人在屋中一直谈到傍晚。萧译对着头发花白的姚太初关切道:“天色不早,寺卿便回去吧,本王与陆少卿再商讨商讨。”
姚太初知晓襄王是有事要同陆辞说,起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殿下体恤。”
等姚太初走后,萧译绷了一天的神色稍稍放松,他早与陆辞熟识,语气随意的问着陆辞:“此番云州、南江一事,舟宜可有什么见解?”
“户部要查,兵部也得查,云州更是不能放过。”
陆辞皱眉,不过,他信不过谢长清。
前世,谢长清最后站了萧正宬。
陆辞沉声问道:“殿下,此番云州督察,可是你向内阁举荐了谢长清?”
萧译微微挑眉,反问道:“怎么,原先便听闻舟宜入仕前便与谢长清有些瓜葛,你们之间可是有何恩怨?”
陆辞否认。
“殿下多虑,我们并无私交,只是,谢长清乃京城谢家人。”
京城谢家,太子一党。
萧译了然的点点头。其实,他也不太放心完全将此事交给谢长清,谢长清虽是他的心腹,但其家族却向来依附东宫。
他的好皇兄手中势力盘根错节,他若想要夺权,必须拉拢更多人。
近来,林家也在他拉拢之列——林家小辈中暂时未有什么才能出众之辈,在京中勋贵里早显颓势。
不过其族中还有三位在中枢任职的御史,可借风闻言事之权窥伺朝局动向。何况,林太傅确为可用之人。
林高远乃三朝帝师,在文官中有着举重若轻的声望,其门生遍布六部,每逢朝议有重大争议,他与沈敬年可轻易左右言官风向——是为他在朝堂上调和众议、避嫌远谤的绝佳助力。
不过,沈阁老绝对忠于他的父皇,萧译可不敢贸然拉拢。林高远虽也为保皇党,但其身司教诲皇子一职,与皇子关系更紧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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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高远虽是太子太傅,但也曾担任过他的老师,学生与先生亲近有何不可?
此番他的好皇兄如此贪心,才给了他拉拢的机会——萧正宬暗中染指兵权、截留地方税赋,林高远古板,十分看重储君的资质,皇兄这般作为,若是瞒住了还好,瞒不住,必当被太傅责骂。
此事,他势在必行。
萧译看着陆辞,笑道:“舟宜,可否替本王走一趟云州?”
涉及云州盐场,陆辞定是要去,他答应过阿妩要为她查家破一事。
*
赵文渊在狱中自尽的消息传到司署。
赵文渊临死前将所有罪证全揽到自己身上了,南江漕运案就此了结,但云州事未结,这条线断了,能审的只剩陆齐一个。
然多番审讯下来,陆齐知晓的也不多,在其间,陆齐曾被人买凶欲除。眼看要到陛下给定之期,姚太初将案证整理一番,动身回京禀报。
而此时,陆辞早已秘密前往云州。
此时的云州正飘着冷雨,陆辞披着蓑衣站在铁桩渡口。
云州水路通畅,除却官运,多的是私营码头,云州沿岸私营码头分为两派——多由大型商行或是船帮所建。
商行的行栈码头总跟着商帮的起落。岸边搭就的泊位,木构的栈房,乃至账房先生手里的行簿,全是为自家船队服务——商船来了,随便收些装卸费,若货商要暂存货物,就按日计取租金。
如果商帮的生意垮了,码头可能直接废弃或转手。
而船帮则霸着的险滩码头从不看货。管你运的是漕粮还是私盐,只要过了他们的地界,就得留下买路钱。
靠岸要交泊位费,过滩得雇他们的人,连夜里看船的小子都能伸手要 “守夜钱”。船帮账房的册子上不记货物名目,只画着歪歪扭扭的船形记号、来往数目。
船帮常帮商人逃税抽成,他们攥着河道的命脉,知道哪处浅滩能藏船,哪座浮桥的木板能拆开,让商船绕开官设的税关。
埠头看一眼船吃水的深浅,便知舱底载了多少货物,纤夫们扛货时摸一把包裹的软硬,就晓得是绸缎还是药材。
不过,这勾当自然离不得税吏默许,船帮不用单独掏钱打点,直接将逃税的银钱分赃——船帮抽三成揣进自己腰包,再分两成给税吏。
已成规矩。
铁桩渡口便是私营船帮。
南江那批官府的漕运粮船被人挪做私用,偷运私盐,云州必有其踪迹。只是,定不会光明正大的走官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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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罚跪[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