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水呜咽,浊浪拍岸,仿佛千百年来的亡魂都在这一刻齐声哀歌。水色浑浊得如同搅碎的铜镜,倒映着两岸烽火与残阳,碎成千万片血红的鳞甲。风从上游吹来,带着湿冷的腥甜,掠过陈到的盔缨,像一把钝刀割过铁甲,发出低哑的嘶鸣。
陈到勒马立于高坡,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内里细密的银鳞甲。那甲胄由蜀中巧匠以百炼钢锻成,每一片都薄如柳叶,叠压时却可挡破城弩。此刻,甲叶上沾满了沔水溅起的泥点,像锈迹,又像干涸的血痂。他抬手,五指张开,身后五万大军便如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按下,鸦雀无声。
黑云般的军阵前,西城蜷缩在沔水拐弯处,城墙依山而筑,青灰色的条石缝隙里渗出暗红的苔藓,仿佛整座城都在渗血。城头黄旗猎猎,旗面上“魏”字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却像一柄倒悬的刀,随时会割断蜀军的咽喉。
黄权就站在旗下。
他比陈到记忆中老了十岁。当年在益州牧府议事厅,此人峨冠博带,谈笑间可令满座风生;如今却披一身粗粝铁甲,鬓角霜白,胡须里夹着灰土,像一截被雷劈过的老松。可他的眼神没变——仍是那种蜀中士人特有的锋利,像岷江雪水磨过的刀,冷而脆,能割开所有伪善的绸缎。
“黄将军!”陈到的声音滚过旷野,惊起一群暮鸦,“你可知这沔水为何呜咽?”
黄权不答,只将手按在剑柄上。那剑是刘璋旧赐,剑锷刻着“忠勤”二字,早已被血污填平。他身后,八千降卒列成三排,矛尖在暮色中闪着细碎的光,像一片冻住的麦浪。
“它在哭益州。”陈到继续道,声音忽然低下去,仿佛怕惊动什么,“哭刘璋公血脉断绝,哭蜀中子弟自相残杀。”
黄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看见陈到抬手,指向城下那片焦土——昨日火油烧出的黑痕还冒着青烟,焦黑的尸体保持着攀爬的姿势,像一截被折断的梯子。
“开门。”陈到说,“我保你麾下士卒性命。”
回答他的是一阵箭雨。
羽箭撕开空气的声响像群鸦振翅,陈到没有举盾,任由一支箭擦过颊边,留下一道血痕。那血顺着下颌滴在银甲上,竟比夕阳还艳三分。他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果然还是老样子。”
战鼓骤起。
第一通鼓,蜀军推出二十架云梯,牛皮蒙的梯首撞上城墙,发出闷雷般的轰响。黄权亲自抱起滚木,那木头浸了水,重逾百斤,他却像抛掷稻草般砸下去。云梯断裂的声音里,夹杂着士卒坠地的闷响。
第二通鼓,刘封的先锋抬着撞车逼近城门。车首包铁,形如巨兽之颅,每撞一次,城门便发出垂死的呻吟。黄权下令倾倒火油,滚烫的黑液泼在撞车上,火把掷下,霎时腾起丈高烈焰。刘封的战袍下摆被火舌舔到,他竟不扑打,反而嘶吼着推车更急,火星溅在他裸露的手臂上,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圆斑。
第三通鼓,陈到看见城头升起一股黑烟——不是火,是黄权焚烧了刘璋旧日的旌旗。灰烬如雪,落在黄权肩头,他忽然高唱起益州旧谣:“岷江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歌声嘶哑,却压过了城下所有喊杀。
血战三日。
第三日午夜,沔水忽然暴涨。上游暴雨冲下的浮木撞断了蜀军三座浮桥,火把照见水面漂过的尸体,有蜀军的
第440章 西城之战[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