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甲,也有魏军的黑袍,在漩涡里纠缠如交颈而死的情人。陈到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用剑鞘拨开一具浮尸,发现那是个魏军少年,胸口插着半截断矛,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胡饼。
第四日黎明,撞车终于轰然撞破城门。木屑飞溅中,陈到看见一缕光从裂缝里漏进来,像一把金色的剑劈开了黑暗。他摘下头盔,铁盔内壁凝着一层白霜——那是士卒呼出的热气在寒夜里结成的冰。
巷战比攻城更残酷。
西城内的街道窄如羊肠,两侧土墙被血溅成赭色。蜀军长枪在此施展不开,便弃了枪用短刀;魏军降卒退无可退,竟抱起磨盘大的石块从屋顶砸下。陈到转过一条巷口,正看见一个魏军老兵被三根长矛钉在墙上,却还在笑——他嘴里咬着蜀军小校的耳朵,牙齿深深嵌进软骨。
陈到用剑脊拍晕老兵,继续前行。靴子踩进血洼,发出咕唧咕唧的声响,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吮吸他的脚踝。转过第三条巷子,他终于看见了黄权。
城楼之上,风忽然大了。
黄权的铁甲已经碎了一半,左肩露出一道翻卷的伤口,可以看见森白的骨头。他手里握着半截断剑,剑尖还在滴血,那血顺着剑槽流到剑锷,把“忠勤”二字重新染成鲜红。身后是百丈高墙,墙下沔水奔涌如沸。
“陈叔至,”他喘着气,声音却异常平静,“你可知刘璋公临终前说了什么?”
陈到沉默。
“他说:‘黄权啊,我死之后,益州便不是益州了。”黄权忽然大笑,笑声震落檐角一片瓦,“今日我才明白,他早知刘备是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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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到看见他解开甲胄,露出胸膛那道旧箭伤——箭创早已愈合,却留下一个扭曲的坑,像被岁月蛀空的树洞。黄权用断剑抵住那伤口,剑尖微微颤抖:“这一箭,是我替刘璋挡的。如今……”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向后仰去。
陈到扑过去,只抓住一片衣角。布料在指间撕裂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而黄权的身体已如断线纸鸢,坠入沔水。水花溅起时,夕阳正沉入西山,最后一缕光恰好照在他脸上——那表情竟带着奇异的安详,仿佛终于卸下了某个背负一生的重担。
风忽然停了。
城头的魏旗不知何时已折断,半截旗杆斜插在雉堞上,像一柄未拔尽的箭。陈到站在黄权跳下的地方,看见沔水卷走了那具玄色身影,也卷走了所有呐喊与哭声。水面很快恢复平静,只有几片碎甲在漩涡里打转,像几只不肯离去的水鸟。
刘封登上城楼时,陈到正用剑尖挑着那面残旗。年轻的虎贲将军浑身浴血,左臂用布条草草吊在胸前,布条被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将军,”刘封哑着嗓子问,“为何不留全尸?”
陈到没有回答。他松开手,残旗飘落,被风卷着掠过城墙,最终挂在了一丛荆棘上。暮色中,那残破的“魏”字看起来像一弯将坠的血月。
远处,沔水继续呜咽。
而更远的地方,张飞与马超的七万铁骑正踏碎广汉的晨霜,朝着南郑疾驰而去。他们的矛尖还滴着夜露,尚未尝到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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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西城之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