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透明人
我蹲在巷口的梧桐树下翻找第七遍时,终于确认那副陪伴三年的黑框眼镜彻底丢了。镜片上刚换的防蓝光膜还闪着新亮,现在却连带着那根磨得发亮的金属镜腿,消失在晚高峰的人潮里。
34;算了算了。34;我拍着裤腿站起来,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幅洇开的水墨画——公交车的红色变成流动的胭脂,路灯的光晕像浸了水的宣纸,连对面包子铺蒸腾的热气都成了缠绕的白丝带。我忍不住笑出声,原来眼镜丢了的感觉,像突然闯进了被揉碎的梦境。
一、融化的青衣客
穿过菜市场后门时,一阵穿堂风卷着烂菜叶的腥气扑过来。我眯起眼想躲开,却看见巷尾的墙根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人。他背对着我,身形瘦得像根晾衣杆,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风里轻轻晃。
起初我只当是哪个蹲点的小贩,可当他缓缓转过身时,我突然笑不出来了。
那人的脸像被雨水打湿的糖画,眉眼的轮廓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左脸颊有块皮肤竟透着后面斑驳的砖墙底色。他似乎在看我,又像在看更远的地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更奇怪的是他的手——五指张开时,指缝间能看见对面杂货铺的霓虹,仿佛那不是血肉,而是半融化的冰。
34;您......34;我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突然朝我这边走了两步。晚风掀起他的衣摆,我清楚地看见他的肩膀处缺了块,露出的空隙里飘着片被风吹起的枯叶。
这时候我该拔腿就跑的。可眼镜丢了的世界太不真实,连恐惧都变得软绵绵的。我甚至想笑——这人怎么像块没放好的冰块,眼看着就要化成一滩水了。
他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喉结滚动着,终于挤出沙哑的气音:34;借......借火。34;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捏着支没点燃的烟,烟纸已经被汗濡湿了一角。我摸遍口袋才想起自己不抽烟,只能摇摇头。他34;哦34;了一声,低头去看那支烟,手指捏得太用力,烟身竟从他半透明的指缝里滑了下去,在地上滚出老远。
34;抱歉。34;他慌忙去捡,弯腰时后颈的皮肤突然变得像蝉翼,能看见脊椎的形状在下面轻轻起伏。我这才惊觉他不是要化了,是正在变得透明,像块被太阳晒得快要消失的影子。
34;您没事吧?34;我往前凑了两步,想扶他一把,指尖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胳膊——那感觉像插进一团温热的雾气里,带着点潮湿的凉意。
他猛地直起身,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后退时撞到了墙。34;别碰!34;他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像玻璃划过冰面,34;会沾......沾走阳气的。34;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撞墙的地方,青布衫的肘部竟印上了墙皮的裂纹,就像水墨画被溅上了墨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的耳朵正在变得透明,耳廓的边缘已经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烟。
34;完了......34;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轻,34;渡不过去了......34;
34;什么渡不过去?34;我追问时,他突然抬起头,那双原本模糊的眼睛里闪过道极亮的光。那光芒刺破了我眼前的朦胧,让我瞬间看清了他——他的胸腔里没有心脏,只有团跳动的青蓝色火苗,火苗正越来越弱,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变得稀薄。
34;帮个忙......34;他朝我伸出手,这次我看清了,他的手掌心有块铜钱大小的红斑,像被烙铁烫过的印记,34;去......去城西的斗姥宫,找......找玄清道长......34;
话音未落,一阵更猛的风吹过来。我下意识地眯起眼,再睁开时,巷尾只剩下空荡荡的墙根。地上那支烟还在,可青布衫的人却不见了,只有空气中残留着股淡淡的檀香,像谁刚点过一炷没烧完的祈愿香。
我捡起那支烟,烟纸已经凉透了。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刚才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融化的肩膀,透明的指缝,还有胸腔里跳动的火苗......我摸着口袋里空荡荡的镜盒,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过的话:34;人在阴阳眼开时,能看见渡劫的仙家。34;
难道刚才那个要化了的人,是个正在渡劫的修仙者?
这个念头让我忍不住笑出声,眼镜一丢,看啥都自带34;仙气滤镜34;了。可当我低头看见掌心沾着的一点青灰色粉末时,笑声突然卡在了喉咙里——那粉末在指尖慢慢消散,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二、斗姥宫的香灰
城西的斗姥宫藏在条爬满青藤的巷子里。我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时,朱漆大门正虚掩着,门环上的铜绿在暮色里闪着暗哑的光。
34;进来吧。34;门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推开门才发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坐着个穿道袍的老人,手里正用笤帚扫着满地的香灰。
他抬起头时,我看见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潭浸在水里的墨石。34;丢了眼镜?34;他突然问,嘴角噙着抹了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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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刚要说明来意,他却转身进了殿。香炉里的三炷香正烧到一半,烟柱笔直地往上飘,在梁间绕了个圈,竟凝成个模糊的人形。我揉了揉眼睛,那烟形突然散了,像被谁用手挥了一下。
34;他让你来的?34;道长端着杯茶出来,粗瓷碗沿豁了个小口。茶水冒着热气,我却看见碗底沉着片青布碎片,像从谁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34;您认识他?34;我接过茶碗,指尖烫得一缩。
道长没回答,只是指着墙上的壁画。画上是位披星戴月的女神,怀里抱着个青蓝色的丹炉,炉口飘出的烟正缠绕着个挣扎的人影。34;那是柳真人,34;道长的声音慢悠悠的,像落在香灰上的雪,34;修的是39;烟霞体39;,三百年了,就差最后这道雷劫。34;
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个要化了的人,竟是位修行了三百年的真人?34;可他看起来......快要消失了。34;
34;烟霞体最怕心不静,34;道长用指尖沾了点茶水,在石桌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34;他前天渡第一劫时,被个醉汉撞了下,沾了浊气,现在元神正在溃散。34;
石桌上的符号突然泛起青光,我看见符号里映出个模糊的画面:雷电劈开云层,青布衫的人在雨里挣扎,身体被劈得裂开道道透光的缝隙,像块即将碎裂的玻璃。
34;那他让我来找您......34;
34;他想借你的阳气补元神,34;道长打断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34;凡人的阳气最纯,能稳住他溃散的形体。34;
我愣了愣,想起刚才指尖穿过他胳膊时的凉意。原来不是怕沾走我
第693章 雾中透明人[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