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年也就是羊年农历十月初,叶子生下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子。这下可把吴家妈妈乐坏了,她再也不说什么酸儿辣女的了。婆婆给孩子取了个奶名叫狗娃,说是这样好养活。孩子出生头天,婆婆把本巷子里的男人们请来,给孩子“别草”。
这别草,据说是个古老的习俗。传说,古时候妇女们都是在草垫子上生孩子的。孩子生下来以后,先仔细看一看,要是不健康的话,就用其所落之草裹了孩子一起扔掉;要是孩子生下来是健康的话,就要为孩子举行一个告别其所落之草的仪式,也顺带庆贺一番这添丁加口、人丁兴旺的喜悦。这个习俗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就演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仪式:先在梢门口放放鞭炮,再在院子里铺上几张席子,在席子上摆上一些简单点的冷盘和小炒之类的,烫上几壶烧酒,让男人们席地而坐,吃上几杯喜酒儿,乐呵乐呵。
过“三日”的时候,婆婆又请了本巷子里的女人们,带着孩子,来吃“米旗子”。这米旗子,是当地的一种面食,就是先在大铁锅里煮上大半锅稀稀的小米粥。当然,也可以在小米粥里放些红豆儿、黄豆儿或者花生呀什么的。然后,和面,擀面,把面条儿切得稍微短一点儿,下到稀稀得小米粥里煮煮熟,就做成米旗子了。庄户人称这样的面条叫“米旗子”,大概就是取其谐音,讨个“美气”之祥瑞吧。
至于过“满月”嘛,就是小夫妻俩抱上孩子回上一趟娘家。胖乎乎的娃娃,额头上点上个“红巧点儿”,穿上妈妈亲手做的漂亮的小衣服,脖子上戴上长命锁、银项圈儿,手腕上、脚腕上都戴上系着小铃铛的银圈儿,叮叮噹噹的,煞是可爱。
这时虽然在“斗私批修”,批牛鬼蛇神;但这一代代传下来图个吉利、蕴含美好愿望的风土人情,还是这样悄然延续着。虽然程式上比过去简单了一些,没条件大抄大办,也有人指指点点的;但也不至于有太纠缠,因为毕竟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村干部也能理解。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自从有了儿子,舍娃那好吃懒做的毛病也有所收敛。这舍娃,长得倒是膀大腰圆的,只是身子懒,光耍嘴皮子,贪图享乐。平日里,他除了在队里上上工,这家务活儿则是一概不管的。可如今有了儿子了,舍娃也不得不去喂喂猪、洗洗衣物、尿片什么的。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舍娃还时不时地找借口躲避家务活儿。一日,才下过雨,没法下地干活,叶子就对舍娃说:“后晌队里没活,你把炕单儿洗洗,我一个老婆价手里没劲。”
“嗯,过一会儿我洗。”舍娃答应道。
可是迟迟不见舍娃动手去洗。叶子去了一趟茅房,舍娃便又抱着娃儿跑出去串门子去了。
“妈,你看你家舍娃,我告他说把炕单儿洗洗,他又跑了。”
“嘿嘿,那贼就爱抱着娃闲逛。”
“你要说说他,看我忙得过来嘛,这个活儿那个活儿的。”
“嘿嘿,他回来我说他。”
“人家都是老婆价抱着娃儿东家跑、西家串的,咱这倒好,颠倒过来了。”
“他那贼,你还不晓得嘛。你甭生气,他回来我骂他。”
“地里活我一晌不缺,家务活都做了,连茅子我都担了。就让人家洗个炕单儿人家都不洗,一转眼跑了。”
“我晓得,你把啥苦都吃了。你说,我碰上这样的儿可有啥法呢,你甭生气,他回来我一准骂他一顿。”
结果,快到吃晚饭的时候,舍娃抱着娃儿回来了。
“你这贼坯,你还知道回来?”吴家妈妈上前就骂舍娃。
“吃饭呀嘛,我不回来?”
“你先不能吃,得先把这两个炕单儿洗了。”
“哎呀,那炕单儿才能洗多大一会儿?我吃了就洗,不吃饭不冷了?”舍娃嬉皮笑脸地说道。
“就知道吃,啥心都不操。”
“就这几个人的家,有啥好操心的。”
“那甭吃了。没人操心费力地给你做饭。”
“说毬的。人是铁、饭是钢嘛,不吃不饿死啦。”
“光知道耍嘴儿。早晓得这样,我才不管这房子呢。”
“我老婆能干嘛。说毬的那。”
“我迟早会被你气死的。”
“咋会呢?我又不跟你吵、不跟你闹的。”
“你凭啥跟我吵闹。”
“哈哈,甭斗嘴了,饭都冷了。”
“冷了活该。”
“我吃过饭就洗。”
可谁知刚吃过晚饭,就有人来喊舍娃去打扑克。但吴家妈妈实在看不过眼了,说啥都不让舍娃去,非要舍娃洗炕单儿不可。于是,舍娃只得乖乖地坐在屋子里把炕单儿给洗了。上了炕,舍娃不理叶子。叶子只顾照护娃儿,也没理会舍娃。就这样,两人别别扭扭地过了一夜。
这时候,柿子湾一带的农村还没通电,几个月才能看上一场靠小磨电机发电放映的露天电影,但村子里冬天的文娱活动还算丰富,庄户人喜欢的就是闹社火、唱戏。这年刚过了元旦,云岭的业余剧团就张罗着排戏了,剧团团长是大队革委会副主任老马,副团长就是叶子家所在的生产队的副队长老刘。
这天,刘队长来到叶子家,一进稍门,见舍娃和他妈在院子里收拾着什么。
“拾掇拾掇?”队长问道。
“哦,队长来了?”吴家妈妈搭讪道。
“舍娃,要排戏了,让你家老婆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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