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说。且说快过年了,云岭村门口的小商店人来客往,进进出出的,几个闲着没事的老头聚在小商店山墙和沟沿围墙形成的墙角处晒太阳、闲聊,有蹲着靠在墙根的,也有坐着马扎的。乡里乡亲的,大凡回村的、出村的或者到小商店买东西的,都会相互搭讪两句。
……
“哟,狗娃嘛,刚回来?”、“放假了?”
“嗯,在这儿坐坐。”
“嗯,那背的那是个啥?”
“嘿嘿,电视机。”
“啊,娃给她妈买的。”、“哎呀,背一个那,累的,赶快回呀。”
“嗯,那我回去了,你们再坐坐。”
“哎呀,叶子硬是把仨娃拉扯大。都上大学了。”
“嗯,不简单。”
“可不是嘛,哎呀,不容易。”
……
狗娃挎着个包,背着个纸箱子,一路走、一路和乡亲搭讪着,不一会儿便进了家门。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杏儿和二狗,见哥哥背回来个大东西,就赶紧过来接住。
“妈,我哥回来了。”杏儿朝屋里喊道。
“哦。”
“这是啥呢?”二狗问道。
“你打开看。”狗娃笑着说。
“还卖关子里,开就开。”二狗笑着说。
杏儿给哥哥倒喝的,二狗打开了纸箱子:“哇,电视机,妈。”
“你哪来的钱?”叶子问狗娃。
“我勤工俭学挣的。”
“哦。”
“嘿嘿,这下可好了,不要去人家屋里看了。”
“二手货,黑白的。”
“能看就行了。”
狗娃喝过水,就忙着和杏儿、二狗弄电视机了,拉出天线,接电源,“吧嗒吧嗒”地调试频道,一家人甭提多开心了。
晚上,一家四口吃过饭,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
“狗娃,你那里涨价吗?”
“涨。好多人排队买东西。”
“不知咋回事,咱这儿啥东西也贵了。”
“通货膨胀嘛。”
“通货膨胀?”
“妈,我不是给你说了嘛,就是国家钱发得多了。还不信我。”杏儿插话道。
“信。我就是问问你哥。”
“也不完全是通货膨胀。现在价格还没有完全放开,有人为了赚差价,故意在作怪。老百姓不抢购,就平息了。”
“哦,我说嘛,排队买那么多东西,一时半会也用不了。”
“妈,咱不抢购。现在发展这么快,不会买不到的。”
“嗯,咱听你哥的。不凑那热闹。”
“家里钱紧张了吧。”
“地里药材收入还不错,应付得了。”
“哦。”
“你放心念书,家里不用操心。家里比前两年还宽裕些。”
……
这年除夕,叶子一家第一次围着自家的电视机看了春节联欢晚会,过了个舒心的年。
过了正月十五,狗娃和杏儿都先后返回学校去了。出了二月二,二狗也跟师傅出去做木工去了。家里就又剩下了叶子一个人,她排遣孤独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停地找活干,成天家忙了田里的又忙家里的,手脚不停点儿。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见叶子一个人这么孤苦,村里人都挺同情。一些留在村里的男人,有了空,偶尔也会过来帮叶子一把的。叶子虽然说已人到中年了,但本身长得好看,风韵犹存;再加上早年的那个事儿,也难免有人嚼舌头,甚至夫妻俩有了隔阂就怀疑自己男人与叶子有染的。
曾有一阵子,队长夫妻俩闹别扭,不时吵架。队长老婆思前想后,就觉得与叶子有关:早先队长曾帮叶子家解决过宅基地,在队里上工的时候也老照顾叶子,分田单干以后队长也不时帮叶子干些重活儿,甚至还给叶子的儿子找过外出打工的路子,凡此种种。队长老婆越想越不对劲儿。
于是,有好一阵子,队长老婆吃过晚饭,就疑神疑鬼地突然来叶子家一趟,有话没话地和叶子聊上一会儿。一开始,叶子也没在意,可连续十来天下来,便引起了叶子的不解甚至警觉。不过,队长老婆一直也没发现自己想象的那样一些蛛丝马迹,因为队长晚上就从来不到叶子家来串门。
后来听说,队长觉察到了老婆的怀疑以后,就主动和老婆谈了一番话:
“娃他妈,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
“说得倒好听,人心隔肚皮,哪个猫儿不沾腥!”
“你说到哪里去啦!”
“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知道。”
“我知道什么?!你这样疑神疑鬼的,害了别人,也害了你自己。”
“我乐意。”
“娃他妈,你听我说。”
“有屁就放。”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少给我戴高帽子!”
“你也看得出来。不错,叶子是长得比别人好看些,但不轻浮。叶子当年是被人的,这么多年她不吱声不吭气的,一个女人家家的硬扛着。说叶子是个好人,这也是你说的吧?”
队长老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这个舍娃也忒不是东西啦,一走了之。一个妇道人家又照顾婆婆,又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还上了大学。唉,的确不容易!”
“甭说啦。”队长老婆不由得掉了几滴眼泪。
“我是实在看不过眼了,才过去搭把手的。你怎么把你家男人就想得那么低下呢?!”
……
听了队长的这一番话后,队长老婆也没有再说什么。后来听说,队长老婆与叶子竟然以姊妹相称,真的要好了起来。
只是经过这件事以后,叶子田里忙的时候,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单纯地四处请人帮忙了,而是请归请、工钱照付,宁可自己节省一些,也要按时结清工钱。
如此一来,的确免了不少人情债,更少了一些闲言碎语。不过,也有因此而责怪叶子的,说叶子这是坏了乡里乡亲的规矩,增添了经济负担。不过,也有不少人赞同叶子的,觉得这样做既不欠人情,也顾及了人家的补偿,两全其美。这期间,也有人采取了“换工”的法子,就是以工时对等的办法,你帮我干,我帮你干的,相互抵消。
后来听说,这种支付工钱的做法渐渐地在柿子湾一带农村流行了起来。
大凡盖房子需要邻居帮忙,会砌砖的、会瓦瓦的都按大工给工钱,其他的都按小工计发工钱。当然,后来农村盖房子也逐渐商业化了,就是干脆请工程队来盖,要么半包,就是只包工不包料;要么大包,也就是既包工又包料,主儿家甚至都不管工程队饭了。
至于像收秋种麦、采摘棉花、种药材、出药材之类的农活儿,凡是请人帮工的,也都是按一定的工钱进行结算,人情、挣钱两不误。
就是说,随着乡村经济的发展和庄户人观念的转变,柿子湾一带的农村也开始渐渐的由“熟人社会”向“市民社会”过渡了,庄户之间形成了一种以出工钱请帮工为主要形式的新的经济关系。当然,这是后话了。
且说这家庭联产承包五、六年下来,柿子湾一带的农村也悄然发生了不少新的变化。庄户人不仅大面积种植中药材,而且出去做小生意的庄户人越来越多了。
原因是多方面,一方面是因为随着农机、化肥、农药的普遍使用,种粮的利润开始下降,甚至因为干旱而亏本。另一方面是由于普遍的消费要求也高了,人比人,相互攀比的,不得不想办法去挣多点的钱。有给小厂推销玻璃刀或弹簧、蜜枣的,也有不少人出去做小生意了,卖豆腐的卖豆腐,卖凉粉的卖凉粉,蒸馍的蒸馍,蒸包子的蒸包子,煮麻花的煮麻花、打饼子的打饼子,有赚的也有赔的,慢慢地站住了脚,常年在外不回来。
柳湾就有一对儿小夫妻,靠一年四季卖糖葫芦,盖起了新房子。云岭有个小伙子,眼尖手快,做大了饼子生意,把爹妈兄弟姊妹都带出去,除了在街上零卖饼子,还给学校、工厂食堂送饼子,靠饼子在村里买了两座院落。
更了不得的是南塘村姓尹的小伙子。人家带上媳妇出去以后,先是在省城推着自行车卖馒头、卖早点,后来发展到租门面开小面馆,生意越做越大,竟开了饭店。
当然,也有不愿意出去而在村里挣钱的,有养鸡的,也有养羊的,还有养牛的,更有人买了客车、货车去跑客运、货运的,更有人买了拖拉机、收割机转村子给人家耕地、收割,甚至出药材也用上了拖拉机,再不用人工去刨了。
庄户人不再养耕牛了,更多的时间是出去打工或者做小生意去了。牲口,这种庄户人千百年来赖以生活的生产工具,一下子解放了,成了人们的肉食来源。于是乎,耕牛的交易也渐渐清淡下来。这不,这天舍娃他们几个牲口经纪人在一起吃饭,就聊起了这个他们赖以营生的话题。
“哎呀,看起来咱这碗饭是越来越难吃了。”
“不是难了,是没的吃了。”
“可不,光那几头肉牛生意咋顾得住呢。”
“得想别的法子。”
“可其他的咱也不会呀。”
……
“哎,我倒是看到一个商机。”
“啥?”
“不过,这生意一个人干不了,要几个人合伙才行。”
“哦?”
“有愿意合伙的吗?”
“还没说干啥,就问愿意不愿意?”
“有人愿意才行呢,要没人合伙还说个毬。”
“行行行,我愿意。”舍娃答道。
“那也算我一个。”
“我是老了,有牲口生意就做,没有了就回家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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