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除了老太太和孩子们还躺在被窝里,西院的大人们早起来各自干活做事去了。
五爷洗漱之后出了后厅来到小花坛前,仔细地看着坛里的假山和这假山周围丛生的青莲草他自言自语地道,“干枯了”,顺手拔了一根,在根上摸了摸,点着头自言自语地说,“浇上水,大概还能活过来!”他抬起头望着天空,望着西边那天空压得很低的云层向着东方飘着。清晨将要露头的阳光,开始在东方的天边撒布上了彩霞,这霞光把飞动着的东方云彩照成了降红色。回头向西望去,是黑呼呼的云层笼罩着的天际。五爷看着这变动了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好啊!这刚飞来的云向东飘去,起西风了,噢!好照头哟!”
“爹,你说啥呢?”岚秀她从灶房端着盆水来到院子,问五爷。
“噢!”五爷还是仰望着天空,说:“我说是起西风了,长安自古西风雨呀!看,西半边天的云,树枝全向东摆着,”他边说边指划着天空。
岚秀媳妇抬起头,望着天空。“爹,天是变了,好久都没见天上有过这样厚的云。爹!是不是天要变了?”
“是呀!有可能,有西风,能集云,就有希望。”五爷给岚秀解释。
“爹,我看娘去了。你来洗洗脸,”岚秀她给五爷打着招呼,就去了后厅。
五爷还是在花坛边站着望着天空。这时十三爷从客厅来到了后院。
这半年多来,五爷不在家,他肩起了全家苦度灾荒和跟霍列拉那死亡病搏斗的重担。为了减少许多麻烦事和灾难中家人的精神负担,凡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事,他都自己亲自去办。所以,他每天早起晚睡,忙忙碌碌地操持着这个大家。半年来这位过去从不在家的年轻长辈,现在,在家人的心目中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以往总在外面游荡的汉子,在这次大灾难中,却以其高地热忱和操持家务事的能力受到了家人的尊重。一开始西院人还不太相信自己这位年轻的长辈。认为他这样的变化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一月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十三爷他还是那样坚持着他这新的变化了的精神状态。所以,现在十三爷在西院人的心目中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眼下西院人已经把今天的十三爷他与一直掌管这大院的五爷相提并论了。
西院人的晚辈,又有谁能了解这位三十五岁的汉子的内心世界呢!
今天十三爷他起得特别早,当五爷还没醒来时,他已经在田地里转了一大圈了。中秋节快要到了,这是当地种麦的好时节。因为今年的大旱灾,夏粮颗粒未收。所以,种冬麦的事就非常关键,对贫苦人家来说尤其是这样。十三爷近来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现在大哥回来了,按理他可以省心了。因为以往家中的大事都是由五爷亲自主持操劳的。眼目下两地的生意也都停了,农忙秋播下种的时节又快到了。因此,十三爷心想,自己还是多在家管点事为好,再不能让年长的哥哥劳心了。应该替哥哥分担家事。他想让大哥去管生意上的事,自己管田地里的事以及家务事事。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在这次大灾大难中,十三爷亲自目睹了受苦受难的人们所遭受到的人世间最悲惨的生活情景。这是他一生中从未遇到过的。他考虑到这些,便给自己今后的生活提出了新的要求,要同大哥一道担当起家事的责任。
“大哥,咋就这么早起来了,不多睡会儿!”一进后院十三爷便和五爷搭上了话。
“你不比我起得还早吗!”
“大哥,天要变了!”
“是啊,起西风了,正好中秋节快到了,该种麦了。”|五爷看着天空说道。
中秋节前,这是八百里秦川最关键最重要的季节,除了尽快的收秋粮作物外,再就是要抓紧一切时间种下麦子。当地有,早下种一晌,来年早收三天的说法。不管怎么说,这都说明抓时机是农业上的关键,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四弟,种子咋样?动过吗?”五爷问。
五爷的问话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大灾荒之年,人们为了活命,动用种子粮的事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能理解的事情。
“足够了,没让动用。”
“好!无论多大的灾荒,都轻易不要动种子。”五爷认真地说道:“四弟你算计算计,看家中总共有多少种子。够用不够用,咱能用多少,还能剩余多少,你筹划一下,好吧!”
“精细粮早吃光了,他们要动用种子粮,我没让他们动。宁是用过去存留下的扁豆,杂粮,干菜顶了几个月,眼看杂粮也快用完了。前几个月,坎回来要拉走些种子粮,我没给,坎就大吵大闹,还骂人,我只好给他一袋玉米,他还不要玉米,就要小麦,结果大吵一场,,他就走了。”
“拿没拿麦子!”五爷问十三爷。
“我没给。”
“他要种子,我绝对不会给他。家里都没吃,大嫂病成那样,一大堆小娃娃,我要给她磨点白面,大嫂都没让我动,我咋能给他吗!坎临走时嘴里还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地!”
“又是这个坎!”五爷眼眉皱起,生气地说。
岚秀端着盆洗脸水,出了后厅,五爷叫到:“岚秀,不要倒掉,等凉了之后倒在这花坛里。”其实,自从大旱以来,不管是洗了什么的水,谁都不会倒掉的。这大院每天人们用过的脏水,都集中了起来给牲口用。
“爹!晓得!”岚秀她低着头去了。
“岚秀,去!把他们都叫到我这儿来!”
花坛前,站立着西院的人们。五爷先是看了看站在院中的后代们,然后正重地说道:
“我昨天后晌才到家,到这会儿也只不过多半天时间,家里有些事情我还不甚了解。另外,我现在已经近六十的人了,身子骨就不像从前那个样壮实了,……所以,咱家里的事今后都由你四爸操持,……别的就没啥了,……”话说道这儿,五爷稍稍停了片刻,接着道:“眼看八月节就要到了,还不回家,心中根本就没有办大事的想法,咱这大院竟然还有……”五爷话到此处又止住了,没有说下去。他看了看身边这些后人,回过头又看了看十三爷,十三爷咳嗽了一声,五爷明白十三爷的用意,点了点头,说:“……这家还要不要再过下去!”
“这家还要不要再过下去!”这句话五爷说得特别很重。还带着生气地样子。这可是在场的家人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出自五爷口中的话。加上他生气的表情。其实,五爷今天的举动,除了铭巽和铭坤心里明白,再就是十三爷他最清楚。
“坤!吃罢饭你就去套车,跟你四爸进城去!”他手指着身边几个十几岁的孙子们说:“你们几个今天就跟你三爸五爸在园子里收拾麦种。”然后,他对媳妇们吩咐到:“你们几个除了做饭,管娃娃,管大妈外,也抽空儿给他们缝一下口袋。就这样吧。”
“四爸,饭好了。”三媳妇贵秀说道。
“好,吃饭吧。”十三爷说道。
家人都去大庭吃饭了。
岚秀将五爷和十三爷的饭端到了五爷的房间。五爷对岚秀说:“岚秀,把我跟你四爸的饭端到你四爸那边去。”
“爹!知道了。”岚秀将老太太的饭菜放在了炕桌上后,端着盘去了十三爷的卧室。
五爷和十三爷兄弟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着。……
“四弟,今天去银行,要尽量将现圆全部提回来。千万小心,莫走了风声!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国民政府,中央军到处搜刮,土匪到处抢劫。回来时我一个人没法子带那么多的钱,想从银行转过来。银行的老朋友们私下告诉我不要从行里转,”
“为什么?”十三爷不明白地问五爷。
“他们讲,上次一位朋友从行里转了几千,回来后说是路上让红军抡了,那位朋友让赔款,行长说国家的一样给抡了也没有办法,结果告了好长时间,只好不了了之,那位白白地吃了个大亏,……这年头一点王法都没有了
第六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