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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五爷和十三爷俩人才从中院回来了。
      当两人坐定之后,岚秀她来到五爷卧室,照例给长辈们斟上了杯热茶,她自己还是坐在老太太身边,拿着件小衣服在小油灯下缝着。
      卧室里的地上,两个小男娃无声地在地上玩他们手中的小玩意,另一个比小蕊儿稍大点的小女孩在老太太的身边睡着了,小蕊儿也睡在了老太太的怀中。房子里的大人们谁也不说话。十三爷仰面靠在椅背上,眼睛死盯盯地看着顶棚。五爷待待地看着在地上玩着的两个小孙孙。同时,不停地擦着眼泪。杯子里的茶,开始还冒着热气,可是伴随着这寂静地屋子,杯子的热气渐渐地变少了,……已经全然没有热气冒出了,消失了。
      “哎!”五爷在这寂静中,叹息着说:“是爷爷不好,爷爷对不住你们呀!娃娃们!”说着,他摇了摇头抚摸着身边玩弄小东西的小孙子们,深情地说道:“小东西们,爷爷这辈子可欠下了你们一笔重债哟!”他稍停了一下,又接着说:“……爷爷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十三爷她还是一句话不说地望着天花板,岚秀媳妇自然不会插话的。但是,她亲耳听着公爹的这些话。似乎是在做针线活,其实她眼泪花流着,滴在了手中的小衣服上,她懂得老人的意思,更深知老人这语重心长的话语中的酸甜苦辣。老太太虽然不言语,只是用她那只手轻轻地拍着小孙女。然而她比谁都更加了解自己丈夫的心事,只不过她没有再流泪,她清楚地知道,老头子这一回来,一定会用心尽力地去操持这个家的。
      “大伯,”三媳妇从后厅里进了五爷的卧室,她进来之后,先给五爷鞠躬万福,招呼过后说道:“今天的事都做毕了。我们都来了,大伯还有啥事你老就吩咐吧!”其实,这请命本不该是三媳妇的事,因为老大夭折过早,老二的媳妇品秀才是为妯娌们向长辈领命的人,而地五爷的长子,排号老二的铭坎,一家又不在家。这种事自然就落在了三媳妇的肩上。因为她是家中目前排号最年长的,也是排在最前的媳妇。
      “没啥事了,”五爷招了招手说:“都进来找地方坐下吧。”
      开始,妯娌们都愣了神,不知该不该进去,因为大伯从来没有在他的卧室里给妯娌们说过事,也从来没有在他的屋里吩咐过。所以谁也不敢先进去。五爷没说什么,十三爷明白:大哥一定有重要事才这样说。再说大嫂也有病。所以,大哥破例不在庭里吩咐事了。想到这个道理,十三爷他说道:“都进来吧,找个地方坐下。”妯娌们这才放心地进了五爷的卧室。
      岚秀她见嫂嫂们进来了,招呼到:“三嫂,四嫂,你俩坐在这儿。”她从自己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让三嫂先坐下。然后,从庭里端进来一把椅子放在了炕的另一头,拉着文秀说:“五嫂,咱俩坐在炕边上。四嫂你坐这儿吧!”指着她端来的那把椅子说。
      五爷见媳妇们坐定了,这才开始说话了。
      “你们几个都来了,不在家的,就……”他停了一下才接着说:“就不必管他了!”他摇了摇头,这才接了下去说了。
      “我说说,”五爷没动手,只是看了看杯子,岚秀她从炕上下来,把桌上的两杯凉茶倒进了脸盆里,又换上了两杯热茶,放在了五爷和十三爷的面前,回过身坐在了炕上。
      “这次我离家七八个月了。去之前,在家也没有多待几天,一直忙着武汉那边生意上的事情,很少过问家里的事,家里闹灾荒这事,我在武汉曾听乡党们说过,闹得这样严重就不知道了!闹这霍列拉的事,可是一点也不知道的。这么严重法就更不知道了。”说道里,五爷伸手把茶杯抓在了手中。但他并没有去喝,只是用手转动着茶杯,……
      “半年了,特别是这两个多月来,苦了全家老小,也多亏了你四爸在家操劳,要不,还不知道是个啥样子呢!”五爷稍停了片刻,接着说道:“现在,我说说咱生意上的事。武汉的生意咱不做了,我已经把那边的生意全部转卖了。”
      “为啥?大哥!”十三爷惊奇地问到。
      “难哪!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无可耐何呀!进货难,出手也难。那里的商会头目们,整天这捐,那捐的没完没了。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五爷摇了摇低下去的头,接着说,“唉!真乃苛政猛于虎哟!再说,咱是外乡人,举目无亲,这兵荒马乱的,今儿这个军,明儿那个队。这个来了,要军粮钱,那个来了又要军饷钱。物价天天涨,老百姓无法生活下去,就只好逃出去讨饭躲灾,天灾呀!军火灾,战乱灾,兵荒马乱,军阀混战,……混在一起,不知道那里的情况的外地难民,流落到武汉去,老百姓被逼得万般无耐,只好盲目地流来流去,四处飘泊,……乱得很呀!生意做不下去了!咱又是个外乡来的商户,没有靠山,不认识那地方上头的人,不行呀!万般无耐!只好将那边的生意转让了出去。就是那转手,也难呀!还得买通关节,花着钱办事情,才能出手卖掉那生意。买掉那边的生意,这不是我的本意!……若是再这样混下去,大概,……连咱那老本都得丢光了。实在是难哟!”
      五爷所说的武汉的生意,是这样的:
      武汉的这号生意和自己家乡____古长安城中的一号生意,都是祖上留下来的。自五爷从他父亲手中接过这两号生意之后,多年来,他辛勤地奔波在这长安和三镇之间,操劳着这两号生意和家里的农务生计。正因为这样,西院的人才安安稳稳地过着康乐自足的生活。五爷不可能像中院东院那样,所有的生意都在自己家乡,不需要东奔西颠。当年五爷的爷爷留下了六号生意,经营土杂特产品、布匹、面粉、肉类等等。而武汉的生意就是经营土杂特产品的。家分了三院,产业必然划成三份。当时年少的五爷聪慧好学,精灵过人。所以,他的爷爷便将武汉这号生意交给了五爷这一门,也就是现在的西院。可见,当时的爷爷也是颇有心计的。现在中院和东院所有生意随着经营的不善和那毒品烟云地入口,已经荡然无存。唯五爷的两号生意还存在着。然而,五爷这次从三镇归来,带给家人的并不是喜人的消息,长安城里的生意办不下去了,停了。武汉的大生意又卖了丢了。这能不让家人心寒吗!所以,家人听了五爷这句使人痛心的消息,在场的西院人,无不感到心慌意乱。
      油灯的火苗在闪灼,墙上的人影随着这昏暗的灯火苗同步地跳动着,而且影子跳动的劲头比灯上火苗跳动的幅度更大更强烈。屋子里的人们谁也不言语,老太太紧闭着双眼,其实她并没有睡着,眼泪从她的眼框里流了出来,岚秀她拿着小手绢给老人擦着。十三爷他低着头也一言不发,孩子们除了躺在老奶奶身边的两个小女娃,原来在地上玩着的现在也都在大人的怀中睡着了。这人世上,除了不懂事的孩子跟着自己的父母同命运外,其它一切人们,无不为着生存而艰苦奋斗。然而,在这不可能平衡的大自然中,每一个人的命运又是那样的不同,那样的不等,那样的不公,又是那样的毫无道理。这人世间的一切争斗,那一次又能离开过“利益”这个罪恶的目的呢!这人世上为什么要虎狼争斗,弱肉强食,强权霸道呢!这世界又为什么总是劳动者民众不得温饱呢?!
      屋子里静了好一阵子,五爷才接着说了下去。
      “这年月乱世动荡,兵慌马乱,民众慌慌不可终日,没有了生活出路,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真可怕哟!这真是应了老祖宗说的苛政猛于虎。”话到这里,停了一下,喝了口茶,对十三爷说道:
      “四弟,把褡裢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桌上。”
      当十三爷把褡裢里所有大小包取出放在大方桌上之后,五爷便从中取出了一个包,放在了桌的前边。对于这个包,家人都知道它是五爷的钱袋。他将这钱袋放好之后说:
      “咱那号生意和房产卖了一千二百光银元,加上平时积存下来的一千二百三十六块,总共是二千四百三十六块现园。……路上我身上带了一百三十六园,其它全部交给了秦丰银行的朋友让他们替我带回来。”他稍停了片刻,对十三爷说:
      “四弟,你明天亲自去老李那儿看看,钱若是到了,全部提回来。”
      “好,我明天就去办。”
      说着,五爷解开了桌上的那个钱袋。把一百多银元放在桌上。这银元在小油灯下,散发着亮亮的银色光茫,对面墙上反映着亮亮的椭圆影子。
      五爷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在家,全家人遭受了这么大的灾荒,又是闹霍列拉,你们是很苦的,再说这段时间我不在家,没管家里的事,对不住你们大家,”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那银元,交给了十三爷,说道:“四弟,你把这钱每人先给她们十块,……不,就都二十吧,……不在家的以后再给他们。行了,就这样吧!”
      十三爷先是给了三媳妇和四媳每人二十块之后,接着又拿出四十块要给五媳妇文秀和七媳妇岚秀,但这俩人谁都没有要这钱。
      文秀小声说:“爹,四爸我不要,我还有点钱。”
      “爹,四爸,”岚秀也表示不要这钱,“这钱都给三嫂四嫂吧,她们娃娃都大了,用钱多。让三嫂四嫂给侄儿们添件新衣吧。”
      十三爷看了看五爷,五爷点着头说:
      “也好,就这样吧!现在没啥事了,你们去休息吧,岚秀你也去吧,你娘这儿有我。”
      四个媳妇各自抱着自己的孩子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后厅,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五爷这样做是有他的想法的。
      在封建的旧中国,家族礼仪是非常严格的,特别是那些封建大家族。五爷的这个家族正是这样。本来五爷平日里要是给家人钱时,特别是儿媳妇们吩咐事情或者叮嘱家务,一般是不会在自己卧室里的。然而,今天他特意在自己卧室里给家里人说这件事。一方面,这是与他一路上看到的大灾荒有关。另方面,就是与三大院的十几口人的离世有着直接的关联。再就是,他过去也经常这样,来往在古长安与武汉三镇之间。但,每次回家后,他都没有这样做过。这次五爷回来,一反常态地这样做了。到底是什么缘由呢?五爷又是从那个角度考虑地呢?这大概只有五爷自己最清楚。后来,十三爷也问过,五爷只是笑笑,从不作回答。
      这西院原本有叔伯兄弟五人。即五爷、七爷、十爷、十一爷和十三爷,这五位堂兄弟。其中五爷、十爷、十一爷,三人是亲兄弟。这兄弟仨,又和七爷合为一股。他们兄弟四人是同一个祖父。这四位堂兄弟的爷爷又跟十三爷的祖父是亲兄弟。
      老四铭震,是七爷的独生子。老四降生后,七奶奶得四六疯故去。不久其父七爷也因重病而亡,留下了这小小生命,几个爷们,谁都无心管养,都想将这小生命送给外人,这一股留下的田地就能分给大家。五爷和五奶奶舍不得老四这小孩子,不愿将七爷这血脉给外姓之人。是五爷五奶奶把老四拉扯长大成人的。后来十一爷和十一奶奶也因痨病先后离开人世,同样留下了一个未满周岁的男孩,叫铭离,排号为六,又是五爷五奶奶将这老六抱养在自己身边。说也奇怪,就在老六的父母去世不久,十三爷的双亲外出走亲戚半路遇害,两人都丢掉了性命,具说是因为十三爷的父亲,因抱打不平才引来的大祸,又是给五奶奶留下了一个三岁的男孩。这下子可热闹了,五奶奶的炕上成了托儿所了。一到夜里才热闹呢,这个哭,那个叫,这边拉屎,那边撒尿。那阵子可把五爷五奶奶累坏了。
      本来这三个小男孩儿,三大院各带上一个不是很好的事吗!不行,有谁去养着个男孩呢!长大了家业又留不到自己手中,要是女孩儿,那就不一样了,长大了只要出嫁,那份土地家业全可以留下归自己。人就是这个熊样,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把自个儿心中的那个小算盘打得叮当响,从来都不会打错。不为自己着想,专为别人着

第四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