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林河在平湖县衙住了虽然没有几日，但这衙门里本就是四处漏风消息最为灵通不过的地方，饶是那官差从没见过林河，却也知道林河如今乃是总督衙门里的大人物，便是自家县令大人也是与这位林先生交好。
陈昂站在林河身后，一手按着雁翎刀的刀柄，俯视着那几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官差，倒是显得林河更加身份高贵。
那些老弱妇孺，见到一身白色道袍，气质出尘的林河，虽然也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贵人，能叫那官差客客气气地答话，但都是把林河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在那里哀求起来。
“您行行好……救救……”
“林老爷，我家男人去年打鱼时被倭寇抓走，我们只当他是死了……”
一时间，各种哭嚎求救声都响了起来，惹得押送的官差大怒，俱是用拿人的铁链抽打起来，那摔倒在地上的女人一边挨打，一边说话，她是众人里唯一一个口齿清楚，能把话说得明白的，好在她的口音不是很重，让林河听懂了七八成。
“行了，别打了，让她说话。”
林河阻止了那些官差继续打人，几个官差才停了下来，不过这时候这些老弱妇孺已经被毒打得没了胆气，只剩下那个女人仍旧还有胆子继续和林河说话。
“林老爷，我们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投倭当了倭寇……”
听着女人的话，林河沉默了，他面前的这些人，都是前两日戚继光派人送到县衙的两个倭寇的家眷，他们被抓来，是因为大明律中有连坐之罪。
看到林河脸上的神情，那原先脸上还有些希冀之色的女人一下子绝望了，眼睛里的光变得灰败无比。
见林河不再问话，那为首的官差告罪一声后，便带着人往刑房大牢去了。
“陈师兄，这些人会怎么样？”
“那得看上面的意思了，通常都是发配或贬为奴隶，但如今沿海投倭的人不少……”
陈昂在浙江打了近三年的仗，当然也清楚这倭寇为什么越剿越多，除了官军战力不济，这沿海穷困不堪的百姓投倭也是不绝如缕，像去年官军好不容易在嘉兴打了个胜仗，斩首两千多级，可那徐海回海上随意征募，便把人手给招满了。
林河听到陈昂的回答，知道那些老弱妇孺很有可能会因为连坐，一起被处决，这不是太平时候人犯处决都需要上报刑部，在倭乱炽烈的浙江，胡宗宪这个直浙总督拥有生杀大权，如果他要用这些老弱妇孺的性命来杀鸡儆猴，没人能说他的不是。
进了县衙后，林河去了徐渭的厢房，他知道自己救不了那些人，可他总想做些什么，至少努力尝试一下，只要人能活下来就行，因为死了就一切都没了。
“惊仙，朝廷的衮衮诸公，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小民性命的。”
看着找到自己的林河，想要救下那两个倭寇的家人，徐渭神情复杂，他当然知道那些老弱妇孺罪不至死，甚至于他们本身也是受害者，可那又如何。
“我知道，可是杀了他们，就真的能让那些沿海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去投倭了吗？”
林河这时候已经知道，那两个投倭的渔民，本来都是乍浦的渔民，嘉兴府每年向朝廷缴纳的贡品里有三百尾黄鱼，用驿船运送，沿河添水，保证送到京师的都是活鱼，所以名为上贡三百尾，实际上却往往不止这个数目。
最初这黄鱼乃是有海盐县的渔民负责出海捕捞上贡，后来因为倭寇侵袭，一度改由苏州太仓府和杭州钱塘府进贡，直到三年前又改回嘉兴府，最后由平湖县乍浦的渔村出七户渔民出海捕捞，拨官军哨船防护。
那两名投倭的渔民便是去年出海捕捞黄鱼时，遇到了倭寇的船只，结果官军的哨船望风而逃，他们一共六条渔船，十七个人死了大半，剩下的全被倭寇掳走，不得已才投了倭。
哪怕倭乱再厉害，可是东南沿海向朝廷上贡的诸如黄鱼等海鲜贡品却仍旧不能少，每年出海捕捞贡品对那些渔户来说便是要去鬼门关上走一趟，往往都是各家出人去抽生死签。
听到林河的反问，徐渭亦是叹了口气，“总宪大人曾经向朝廷请旨免贡，可是朝廷却始终未允。”
“这件事情，我会向总宪大人分说，尽量保全他们的性命，只是你可要知道，有时候活下来未必比死了更好。”
“我知道，但人活着，就总还有希望，不是吗？”
林河朝徐渭躬身行礼，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眼中有些傻，可是他既然遇上了，就总想去努力改变，所以他很感谢徐渭能理解他。
第八十四章咏蛙图[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