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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医问药,一晃又是三载。
中西医都用在了徐端的身上,但那肺虚咯血之症,不但不见好,反而还愈发严重。到了光绪三十四年(1908)三月下旬,徐端终于心血耗尽,旦夕难保。
眼见相伴数十年的发妻面容憔悴,气若游丝,张謇守在徐端的床头,只觉心如刀绞。徐端昏睡之际,张謇心神恍惚,一时想起时常思念的那些人来。
一时是慈爱而严厉的父母亲,一时是孙云锦、吴长庆、翁同?这样的恩师,一时是朱铭盘、范当世这样的两位才杰,一时又是曾鼎力支持自己的岘帅刘坤一……
无一例外地,他们都已匆忙辞世,留下无可言说的哀恸于张謇。
恍惚间,张謇似回到了十七岁那年(1869)。求学西亭,第一日便听得一个少年跟他说:“你就是吴起元?我叫范当世,比你小一岁。”自那以后,年岁相仿的两个少年便成了知心好友。及至光绪三十年(1904),他俩已是往来三十年的老友。范当世病亡于彼年腊月,上海的名医,也未能挽救他的性命……
张謇抹去颊边的眼泪,恍惚间似看见一个清癯的身影映在空中。
探出手去,张謇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却什么都抓不住,仿佛只听得那身影幽幽地念:“吕端大事不糊涂,东南北壁,五年之间,太保幸在;诸葛一生惟谨慎,咸同两朝,众贤而后,新宁有光。”
“岘帅……”张謇默默地念,一霎时泪如雨下。
光绪二十八年(1902)秋,岘帅因病辞世,张謇并不在他身边……
莫大的遗憾,催动张謇为他撰了一副挽联。
“新宁有光,新宁有光……”张謇痴痴地念,如陷梦呓。
“老……老爷,老爷……”
身侧突然传来虚弱的呻唤声。
张謇立马从悲伤中挣扎出来,轻轻地搂住徐端的肩头,柔声道:“我在,我在呢。”
“哦……”徐端勉力睁开眼,苍白的唇角浮出一丝笑意,“我方才梦……见老爷又出门了,说是……要办……办什么厂……厂子……”
“夫人……”心中涌出愧意,张謇一时哽咽,半晌才抽噎着说下去,“我知道,我知道,这三十年,苦了你了……家中全靠夫人支应……”
徐端笑了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是自足,道:“老爷见外了,嫁……咳咳……给你这等……人物,不知是妾……几生修来的福分,哪有什么不……满足的……”
沉默一时,徐端的眼角却滑出一串泪来,目光也飘忽起来:“若说有遗憾,也是……有的……那年,咱们的女儿……夭折了,此后我也没为老……老爷留下个一男半……”
门外笃笃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徐端的倾述。
张謇有些恼怒地看过去,冷声问:“谁?”
张孝若稚嫩的声音透了进来:“爹爹,是我,我来看看母亲。琛哥哥和吴夫人也来了。”琛哥哥,说的是陈琛。吴夫人,说的是张孝若的生母。
“让他们进来罢。”徐端抿唇笑道,“我正有话跟他们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徐端似乎显得很有精神。张謇心中暗道不好,但却强自宽慰自己,心想:我总算在夫人身边,她就算走,也能走得安心些。
2
素日里,徐端最是疼爱张孝若。张謇本以为,徐端会先与张孝若说话,但未想到,徐端却温和地看着陈琛,道:“小琛啊,伯母想拜托你一件事。”
“伯母,您尽管吩咐。侄儿无有不遵。”陈琛一边给徐端垫靠枕,一边回应。
初见陈琛时,他还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陈维镛猝然离世,陈琛的母亲在家里哭成了泪人,陈琛更是茫然无措,哭得眼肿如桃。多亏张謇等人伸出援手,才能处理好陈维镛的身后事。第二年,陈琛为张謇出头,当庭指斥坏人,张謇对这故人之子甚是看重,当日便把他带回家中,介绍给张孝若。数年下来,张謇夫妇把陈琛视为子侄,张孝若则十分信服这位才德出众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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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1)(2)[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