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光绪二十年(1894),冬。
皤色的纸花,满墙的挽幛,消融着院中垂柳残存的生机。
一脸戚容的乡邻,在表达了对逝者的哀悼后,有的退出堂屋,缓步踱至后院。看着那风中摇摆的枯枝,人们暗暗地想,“万柳参差拂晓天,东风吹雨草堂前”,到了春天,这柳叶就会重新活过来罢。
刚刚过世的老人,是甲午恩科状元张謇的父亲张彭年。
这诗句乃是出自张謇之手,尤为清新雅逸。为表对老父的敬重之意,张謇将其敬称为“柳西老人”。后院里满种的柳树,柔中蕴韧,诠释着老人的一生。
暮去朝来,七十七岁的老人,到底还是没能挨过这个冬天。
正在人们遐思之际,忽然听得门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大家不禁想:啊,一定是季直【注1】先生回来了。
他们猜得没错,不久之前,尚为国事而忧的张家四子张謇,骤然接到通州老家的来信,得知父亲病危,张謇匆忙向朝廷告假,星夜驰奔,可他终究还是没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
张彭年已经去世两日了,家人忍痛办起丧事,只等张謇回来为父殡葬。
大门打开时,张謇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老三张?连忙挽住他,睁着肿胀的双眼,沙哑的声音掩不住的颤抖:“四弟啊,你总算回来了。”
在四个兄弟里面,老三和张謇最亲。当年,张家被迫分家,他俩一直住在常乐镇,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守风雨,感情自是深厚无比。
张謇的泪水汩汩而下,沾湿了前襟。打从告假那日起,他已换上寻常人家的衣服,这一路风尘仆仆,劳心焦思,形容极是狼狈。当下,他也无心敛容,只紧握着三哥的手,泣道:“孝服……”
这是最后一个守灵夜,张謇难过得滴水未进,一直跪在老父灵前。直到大哥张誉、二哥张?都来劝他,才喝了一点薄粥坐了起来,可神情却是恸然欲死,张誉不免忧心忡忡,便对张?说:“老三,你多劝劝老四吧。”
这么一说,张?忽然想起一事,猛拍了下脑门:“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原来,病入膏肓的张彭年,心知他等不到张謇回来,曾用一点残力手书遗言,令老三交给老四。当下,张?急忙找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遗言。
一听说还有遗言,张謇熬得通红的双眼蓦地睁大,连忙展开来看。
但见一张四方的素笺上,端端地写着“生民”二字。
何谓“生民”?
多年前,张彭年曾问张謇:“北宋张载是不是曾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番话?”
“是的。千百年来,真正的读书人,无不以此为目标,期冀自己能成为一个‘立德、立功、立言之人。”张謇如是说。
想想旧事,再看看这仅有两字的临终遗言,张謇默默地流下泪来。他本以为,年初父亲逼他参加恩科,是为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如今看来,竟是他小觑了父亲。是的,他确实没有完全领会到父亲的用心。
十二年前,父亲曾命他写一副对联作为家训。张謇将古人之句集在一处,书曰:后世贤,师吾俭;臣父清,恐人知。
俭与清,都是最朴素却也最难葆有的美德。张彭年深以为然,示于堂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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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是男儿读书时(1)[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