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春水杂蒹葭,袅袅晴风度落花。
算算日子,自离了冀州到这珉州南境,已是三月末尾,春分尾子,清明将至。
深春四月又叫槐月,桃花笑尽了微寒春风,便不复草长莺飞三月天里的精神,也算是功成身退,撑起来寒凉早春里头的姹紫嫣红。四月天南方的湿暖春风一来,槐花就似被清蝉摧开似的,蝴蝶一般堆满高高的枝头。
槐树下头,夜里新下了一场雨,墙壁跟石板路都跟刷了桐油似的,天阴沉沉的,到了下午就不见了太阳,窄窄的街道商铺自两边早早地挂起灯笼。
珉州南边的街道颇窄,君山府还在易水之阳,可如今往来方便,光是珉州一境便有两座齐代仙人督建的镇龙石桥,横江飞渡,联通南北。江南江北行人财货往来多了,这里的建筑也不免染上不少江南的婉约味道,数千年兼容并蓄,既有北派建筑的磅礴大气,又融了江南建筑的精致婉约,自成一派,别是一番风味。
两旁几间低矮的墙边长出来几级石梯,攀援上去,便又是瓦连着瓦,砖连着砖,不少棋坊茶舍,酒楼货行,皮草生鲜,大大小小的铺子像横架在两边墙上似的,有高有低,参差不齐,彼此之间又连通起来,楼上有梯,上梯是楼,层层叠叠码了数层,到山顶才用夸张的飞檐盖了顶。迎面高悬着面青砖垒的白墙,高高大大,平平整整,刷了白漆,挂了酒旗,爬了青苔,开了轩窗,人就在山底的青砖隧道里伴着爬山虎跟春意穿行,配着阴雨天气,幽深宁静,颇有一种南方的雅趣。
用南佑黎的话说,得戴一顶斗笠,穿一袭黑衣,背负一把一掌来宽的大剑,牵一匹瘦马,淋着淅沥的雨,穿行在这幽深的巷里,才是侠客模样。
天色麻黑,可还只是大半下午,便阴沉沉的,密云一匝一匝地把天捆着,连带着人的视线都紧缩了些。南佑黎从锦带里掏了几钱碎银子,自藏在石头缝里的小店处取了两本薄册子,丢下碎银,缓步走到牛车旁边,递了下头一本给靠在牛车上的栾安宁,又冲小燕奴做了个鬼脸,倚着那高处的蝉声,迫不及待地看着自己手里那本粗糙的薄册。
小燕奴单手持着一枝道旁折来的桃花,负在身后,俯下身子倒着看南佑黎手里的册子,这略微薄些的册子是天穷书院对明年浮沉十绝之争的预测,也是天穷书院所发,不过与麒麟望仙榜这类盖了叶裳青书院“天下事人穷尽”印章的正榜有所不同,大多是个消遣,江湖称为“天穷杂评”。
杂评刊发的时间不定,也不像天穷邸报那般注重时效,书院里那帮子笔杆子们校完了天穷邸报,或是赶上江湖朝堂都风平浪静没甚好写的间当,闲得蛋疼时才依据书院消息写上几本,算是忙里偷闲挣点闲钱。文章品类什么都有,也不似盖了印章的各类榜单公正客观,或是极具主观地品评一下天下俊彦,或是点评一下新传颂的诗词文章,算是满足满足书生意气。前两年排了出世法宝和宝刀名剑,年前更排了个天下名妓榜,南楚的,大栾的,西秦的,哪家花坊,擅什么床上伎俩,要价几何,连屁股哪里长着小痣都写得清楚明白,气得年初三来燕王府上拜会的叶裳青茶碗都差点砸了,要回去查查这些书生是不是趁着自己下山去烟花巷里消遣去了。
杂评不归留春堂刊印,书院也就誊几份原本就交给各州各府民间书局自己去印,要价不高,因此民间流传颇广,也是赌坊里盘口赔率的依据。
小燕奴对这份浮沉十绝的杂评也挺感兴趣,只是倒着看了三两个字觉得着实耗费心力,索性不看了,撇了撇嘴问道:
“幼稚鬼,怎么样?剑绝品评还是不是第一咯?”
南佑黎笼统看了个大概,便把那册子递在小燕奴手里,得意洋洋臭屁道:
“干嘛?捡来的,想看我吃瘪啊?告诉你,没门啊,没门,剑意,捡来的你懂不懂啊?那可是秋水剑意,太祖陛下可都是十九岁才悟出来的,你看看麒麟望仙榜上二十岁下的悟了剑意的能有几个?明年浮沉十绝这剑绝之名,我可是手拿把攥!再怎么说,我这剑招剑技也是栾伯伯教的,我可不能给栾伯伯丢脸。”
“切,美得你,那么狂,别到时候阴沟里翻了船!哭你都没地方哭。”
小燕奴小声揶揄了一句,也低头看起这封册子来,浮沉十绝名义上并无高低之分,可万般技艺里终究还是武力上的比拼最引人注目,毕竟是真刀真枪的比斗。浮沉十绝里也向来以剑绝,刀绝,兵绝,武绝和艳绝此武绝的噱头最足,关注者最多,前四项不必多言,至于艳绝名头嘛,倒也不必多言,众多酒肆赌坊早早地开了盘口,请君入瓮。
打开这本薄册子的封面,第一页上便是浮沉剑绝的备选名录,密密麻麻的文字顶上,开头就列着“南佑黎”的名字。
“大栾京城南佑黎,年十五,大栾丞相南怀玉之子,玄修二品,或已悟出道家九剑‘秋水剑意,长于天赋,惊才艳艳,或盛传谪仙之言不虚,浮沉十绝前有望一品,短于实战,几无战绩,暂列剑绝第一,开盘建议‘押十赔十三。”
小燕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
“真不愧是叶伯伯管着的,书院里倒是风气宽松,民间赌局开盘赔率都在这列下了,还真……有趣。”
栾安宁把后头整着的包袱堆起来,坐得端正些,看着自己手里那略微厚些的册子,边看边开口笑道:
“叶伯伯管着的书院,你还能指望做出什么循规蹈矩的事情?几十两银子一份的天穷邸报也不是什么正经文章啊,前些年有几篇真是有如唇枪舌剑,就差指着人鼻子骂了,把人扒光了再泼几盆凉水,有理有据,举证得力,读来痛快至极!嬉笑怒骂,皆是文章,这浮沉十绝毕竟是闲来偶作,给定个赔率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扭头又对南佑黎埋怨了句:
“不过,佑黎你这赔率怎么这么低?我还攒了一百多两银子等着押你呢,十赔十三?哈哈,让书院里这帮读书人一搞,倒是少挣不少银子。”
小燕奴点点头,接着顺着那册子往下头看去。
“抑扬阁云月章,年十六,‘老酒蒙子弟子,已入玄修二品,悟道家九剑‘山木剑意,‘醉里挑灯老酒蒙子,地位如何,不必多言,优劣不知,没有实战为证,估计与南佑黎伯仲之间,因年岁稍长,故暂列剑绝第二,庄家开盘建议‘押十赔十四”<
第140章 君山[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