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本宫当然可以闭嘴,但外面的战事可不会停下来。”孟皇后施施然将那些战报放好,朝他稍走近了两步,声音沉得像是在低语,“本宫可以为陛下分忧。只要……陛下写下遗诏,说嘉元王与太子无能堪当大任,举国朝政先由孟皇后作裁决。待日后皇孙年长,再还政。”
云清帝猛然看向孟皇后身后聚集过来的越来越多的黑影,几乎要把殿外本就不甚明亮的天光遮蔽。
“遗诏?什么遗诏?你要朕死?你笑话,你笑话!太子,太子他不可能,你也不可能!”
“本宫又不是来逼迫皇上的。”孟皇后间云清帝另一手再度从地上抓起那张带血的脏匕首,掩鼻往后退了些。
但她身后的人纷纷往前了一步。
“朕的禁军呢?朕的禁军!”
“很明显,已经被本宫架空了。”孟皇后平素显得极其寡淡无味甚至有几分病态的那张脸上,此刻笑得有几分肆意,“也就是说,禁军能不能撑过外面那些逆贼的进攻,全凭本宫一人说了算。”
云清帝冷静不下来,但此刻被逼得不得不听她话里的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
如今嘉元王已经离开,他的皇位要传,当然只能传给太子,太子之后就是皇孙。以太子的能力,的确无法主持大局,让她来垂帘听政未尝不可。
但她何必那么心急,一定要把他在现在逼死,越过太子直接架空皇孙?
居心叵测。
“本宫不止要做皇后亦或太后。”孟皇后忽而从旁侍卫的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剑,直抵云清帝的喉间,“我要看看,坐上你那位置,是何种滋味。”
云清帝被震得清醒了些:“……你难道要做武吗?”
“有何不可呢?”
孟皇后以剑尖抵着他发颤的脖颈,然后用剑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你刚刚真应该跟着赵止一起走。可惜啊,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死到临头了,还以为自己能够挣扎。你以为就算谢衡不想杀你,就没人想杀你了吗?”
“你是皇后,朕给你了你那么大的殊荣,你竟然还不满足吗?!”
孟皇后嗤笑一声:“你给你的那些,都算得了什么?刚与你成婚时,我还想着琴瑟和鸣,与你好好做一对帝后。谁曾想你贪心不足蛇吞象,年年选秀,年年有新人。这倒罢了,反正你是帝王,我对自己说这很正常。我若能得你那么一点点儿的心,也足够了。”
“我要求自己温婉贤淑,要求自己德心仁厚,就盼着你对我的那点真心可以不被分走。可等你坐稳朝局,我母族对你不再有太大用处时,你来我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便知道,连你从前施舍给我的那点真心也是假的。”
“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没了所谓帝王的宠爱,皇后的吃穿用度也会被宫人们克扣。一开始我怨,我恨,我以为是那些女人抢走了你给我的爱。可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被你喜新厌旧,我算明白了,可怜的一直是我们这些女子,不得不委身于你,还要顶着来自其他女子的压力。这宫里自始至终,该死的只有你一个。”
“你住口,你个毒妇!朕的妃嫔都对朕一片真心,除了你!”
云清帝被激怒了,连声大吼着打断了孟皇后说的话。
大吼时,孟皇后还在用手里的那柄剑的剑端挑他的下巴,带着讽笑的视线落在他越来越慌张的脸上。
“真心?比如谁?丽妃吗?”孟皇后似是觉得好笑,“自从你昨晚发病,这位你最宠爱的妃子就一直没来看你。你猜她现在是在哪里?”
云清帝怔了怔。
“她早被嘉元王安排着离开了。真好啊,可以去江南。”孟皇后的语气里似乎真有几分钦羡,“也算自由了。”
“朕不信……”
“你只是不愿意信。”孟皇后慢条斯理地把剑划回了他的脖颈,看他还在发颤的喉间,低声道,“此刻皇宫上下,天地之间,没有人爱你。”
“不会的,不会的……朕的妃嫔那么多,还有朕的孩子……”
“二三十年前,本宫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三个月以前,慧阳全心全意地敬爱着你;今日以前,嘉元王还真心实意地想要救你。”
“但这些,都被你亲手毁了。”
听到慧阳的名字,云清帝的目光陡然变得清明了些许,脑海里霎时回忆起被他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
小公主会向他撒娇,会想办法讨他开心,会说自己最爱最爱父皇母妃。
他的小公主,他的小公主……
被他亲手送去了南齐。
云清帝眸中的光一点点消亡下去。
下一刻,那柄长剑就已带着力道要划破他的咽喉。
“还有啊,我给你生的那个太子。”孟皇后眼中划过一丝深深的厌恶,“不愧是你的儿子,和你是同样的性子。自私自利,好色贪心。有时候我想,不如让他和你一起死了算了。但彼时我还得借助他为我诞下个皇孙……”
“算了,和你废话这么多有什么意思呢。你既然不愿意写遗诏,我也不逼你,反正我还有的是法子让自己变得‘名正言顺。”孟皇后笑得愉悦。
“噗”一声,剑端划了上去。
鲜血横流,惨叫声被淹没在了殿外忽起的狂风暴雨之中。
云清帝睁着不瞑的眼,无神地瞪着前方。
一手抱着沾血的玉玺,一手紧紧捂着心口。
凄风苦雨中,大周最后一位皇帝,果然死得心肺俱裂。
绝望,不甘,也很活该。
·
慧阳从一场噩梦之中惊醒。
下意识地,她的手想伸出去寻身侧的人。
五指屈了屈,只感觉到一片温暖的相贴,她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手就被身侧的人紧紧握着。
身侧的人随她惊坐而跟着坐起身,不一时锦被便披在了她肩头。
邹临渊将她揽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屋外又在下雨了。”
还不到五更天,带着浅灰色的天光透过窗子投射进屋子里,雨声更添静谧。
他们已在谢衡给他们安排的这个地方生活数月了。
虽名义上还不是夫妻,但他们胜似夫妻。
“邹临渊。”慧阳捂住自己的心口,喘息未定,“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害怕。我想回大周……”
邹临渊眸光微黯。
大周现在是什么情形,他还没敢告诉慧阳。
那日她泣出血泪的模样他此生都不想再看到第二回了。
每每光是想起来,他就心痛如刀绞。
“别怕,我永远在你身边。”邹临渊将她抱得更紧,以胸膛的温度熨帖着她躁动不安的心。
慧阳依赖地把自己缩进他的怀里,口中却喃喃:“我知道你们都在瞒着我。”
邹临渊一僵。
慧阳只闭了闭目:“过去这么久,能想通的我早就想通了。想不通的,也做好准备去接受。君王死社稷,他要承受什么,早在他那肆意挥霍的几年里就注定了。是吧?”
话虽通透,末了却还要问一句“是吧”。
邹临渊感觉得出来,她只是在努力地开解自己。
这样的她如何能不让他心疼?
他指尖划向她的面颊,果然在那里摸到了一片湿凉。
他轻柔地将那泪痕抚去,然后将她的两只手臂带动着攀上他的腰,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她,低声承诺:“不管前路如何,我都陪着你。慧阳,你在我面前,从来不需要那么坚强。”
只这一句话,慧阳便再承受不住,随屋外的风雨声呜咽起来。
第159章“吾妻阿凝爱刺激,吾亦如是”[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