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威确信,眼前那个逗狗的女孩子,就是那天在赛场上,一脚踢翻对手的那个选手。
他当然记得那个女孩子的名字,苏婉清。
他力排众议,给了她最高分。
他喜欢她如清水般透明的眼睛里所透出的杀气,像一只漂亮的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不期然地闯入他的世界,眼神清高自傲。
关键是,根本不屑他。
此时,路的两旁,中国槐亭亭如盖,午后的阳光于树隙间斑斑点点跌落,树下青草如披,雏菊星星般开放。
偶有同学骑着自行车一阵风般飞驰而过,轻扬起了苏婉清的裙裾。她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穿着粉蓝底白花连衣裙,裙摆没过膝盖,露着光洁的小腿。
她逗着是一条身形娇小的野狗,跟她很亲近,也许经常喂它吃东西。
学校里经常有这种被学生遗弃的狗。她语气严厉地教训道:“蹲下!蹲下!”反复几次后,小狗蹲下了。她满意地“嗯”了一下,摸摸狗的头,然后把手里的火腿肠给了小狗。
小狗欢喜地叼着火腿肠跑到一棵树后面。
苏婉清朝李威这边转过来,脸上充满笑意,眼睛却视若无睹。
李威正踌躇着,要不要以上次比赛为借口过去搭讪,却看到苏婉清迈步朝他跑了过来。
他心下一喜,以为苏婉清认出了他,正想着如何反应,却看着她表情略显慌张,轻盈地躲在一棵合抱大树背后。
李威顿觉莫名其妙。
不过马上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看到李海潮和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漂亮、皮肤白皙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那个女孩子一直热烈地说着什么,反观李海潮的反应却略显平淡。
李威不禁一笑,原来苏婉清是盯梢来了。
那只野狗吃完了火腿肠,重新找到了苏婉清,热情地撒欢,苏婉清怎么赶它都赶不走,反而跟着苏婉清的手一直跳。
这条路对过是一个餐厅,外面的一面墙上写着“今日菜谱”,以及贴着一些广告。李威走了过去,装作看广告,却是耳听八方,关注着苏婉清的一切。
苏婉清低声呵斥野狗:“你别动,别动。你再动,我就把你吃掉。”
李威“噗嗤”一笑,好似惊动了苏婉清。
他转过头去,才发觉,自作多情了。
苏婉清一直盯着李海潮看。
那个漂亮女孩子就是林唯夏,她倒退着走,正好可以与李海潮面对面交谈。
林唯夏穿着高跟鞋,一个不小心要摔倒,李海潮忙伸手扶住她,而她也在情急之中抱住了他。
林唯夏站定了身子,李海潮松开了手,可是她依然抱着李海潮。
苏婉清黯然地垂下头,无力地靠着树干,茫然地抠着手指甲。
过了很久,李海潮和林唯夏早已走过。
苏婉清哭了,这个眼泪不是流出来的,倒像是渗出来的,是从深不可测的心事里,哀伤一点一滴一厘一毫地慢慢聚集,挤压,破碎,渗出。
李威觉得苏婉清看见他了,绝对看到他了,可是苏婉清只轻轻地转过眼,离去了,好像他是一张显眼却对她并不重要的海报。
苏婉清当然没有看到李威,或者说,根本没有注意到李威。
她一门心思只想着李海潮,加之担心被发现,心忧恐惧,最后更添伤心,怎么会注意旁边的人?
苏婉清觉得李海潮一定会喜欢上林唯夏的。
林唯夏谁会不喜欢?
最美大学生全国十强,音乐系高材生,出生音乐世家,国际著名的音乐家都是她家座上宾,爱好是听音乐会,看歌剧。
她和李海潮是门当户对,趣味相投。更让苏婉清觉得揪心的是,他们是通过王阿姨的沙龙认识的。
或者说,在王阿姨的安排下,他们俩才认识的。
苏婉清恨恨地想,林唯夏,好讨厌的一个名字。
李海潮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她自我介绍说:“我爷爷其实给我取名叫林美人,这个名字一直用到我上小学,我那时候已经懂事了,感觉自诩‘美人不好意思,所以就自己取名:唯夏。”
她这样介绍自己,多少带着些许骄傲,到底是什么人,才敢给自己的孙女取名叫“美人”呢?
苏婉清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林唯夏,连人家的名字都讨厌至极。
她又陷入了莫可名状的自卑之中,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2
李海潮明确拒绝了林唯夏的示好,他只简单地告诉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唯夏心下猜疑的人就是苏婉清,但还是追问道:“是谁?”
李海潮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是嘴角不自觉浮现笑意。
心细如林唯夏,怎么没有发现。
她心情低落,想道,他到底有多喜欢,才会想起那个人时,脸上不自觉地浮现笑意。
李海潮没有回答。
沉默对于林唯夏来说,永远是致命的伤害,但她是个善于交际的女孩子,于是脸上保持着微笑说道:“那你到时候一定要带过来给我看一看。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俘获李海潮的心?”
李海潮有一丝羞涩,笑问道:“那我们还是朋友?”
她大方地笑道:“那是当然的。”
两人分手后,李海潮就去图书馆找苏婉清。
六级考试就要到了,她这个时候都在图书馆。
苏婉清眼前浮现的,全是李海潮和林唯夏在一起相谈甚欢的场景,根本背不到心里。
她掏出mp3,戴上耳机,想到驱赶心中的烦闷,却没有想到,里面的歌正是阿桑的《受了点伤》。
如此应情应景,苏婉清听得心里凉凉的,更加的忧伤,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于是调整为单曲循环。
她枕着胳膊睡在桌子上。
图书馆里安装着空调,可是盛夏的热浪依然沿着天花板,顺着墙壁,贴着地面悄悄燃烧。而此时的苏婉清,皮肤笼着糊糊的热气,却依然感觉寒冷。
李海潮找到了她,看她睡着了,于是坐到一旁,拿过她做的习题。
习题上面,有她用红笔认真写着做题的心得。还有一部分题没有核对答案。他拿起笔帮她批阅了。
有一道习题错了,他把解析认真地写在便签纸上,贴到了错题的一旁。
苏婉清依然没醒。
李海潮随便翻开《六级词汇》,看了第一个英语单词,便把书合上,在脑子里面逐个把下面的单词及用法一一过了一遍,然后打开书核对了一遍,准确无误。
这是他喜欢做的游戏。
他玩了几次,苏婉清还是没有醒。
他想随便去找本书,一边看着,一边等苏婉清醒来,然后一起去吃晚饭。
等到李海潮拿了书过来,却发现书桌上干干净净的,苏婉清已经走了。
他不知道苏婉清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对着空着的书桌,茫然若失。
而苏婉清其实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李海潮。
她对他有几分怨恨,为什么看不到她的好,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怕她面对他的时候,会忍不住哭出来。
这种眼泪怎么能让李海潮看见?
所以,李海潮转过身后,她便睁开了眼睛,待李海潮走进书架丛中,她飞快地收拾了东西,然后走掉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冰淇淋店,苏婉清停下来,买了一杯冰淇淋,坐在了外面的凉伞下面。
此时暮色四起,华灯初上,炎热慢慢褪去,空气里披上了夜的温凉。校园里活跃起来,道路上人潮涌动。
林唯夏一眼就发现了坐在凉伞下面的苏婉清。她是有备而来的,买了一杯冰淇淋,却装作不经意地碰到了苏婉清。
苏婉清正发呆着,却听着林唯夏愉快地对她说:“这么巧,原来是你。”
苏婉清有些猝不及防,愣愣地笑道:“原来是你。”
林唯夏面带笑意,散发着一种流动的美,问道:“你没有见海潮吗?”
苏婉清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
她略有遗憾地表示:“本来我们说好要一起吃晚饭的。可是我临时有事,”她解释道,“电视台要做一台晚会,邀请我去表演。下午临时有个彩排。”
苏婉清的表情有些木然,好像并不感兴趣,可是她并未受此影响,依旧颇有兴致地说道:“我有些胆怯,不敢上台,所以想推掉。可是海潮鼓励我,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我觉得他真的很懂我,知道我真正想做什么。”
林唯夏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苏婉清的神色,生怕苏婉清发现什么端倪。
人在说谎的时候,总是怕被揭穿。
只是林唯夏谈不上说谎,她确实和李海潮谈到了这次演出,也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他,李海潮也诚恳地给了她鼓励。
林唯夏当然明白,那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对话而已。可是,语言就是有这种魔力,同一个意思,不同的情景,就扯出了无端的误会。
苏婉清努力保持镇定,刚刚抚定的心绪又生波澜,激越地拍打着她的心岸,让她慌乱不已。
林唯夏优雅地吃了一口冰淇淋,然后问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苏婉清心一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林唯夏故作愣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海潮他……”
她面带笑意,却没有把话说下去。
苏婉清认真了,她拼出了林唯夏没有说下去的半句话:海潮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冰淇淋店前的路上人来人往。
有一个男生骑着一辆破车载着一个人,路过她们桌前的时候,那人不禁多看了林唯夏一眼。冷不丁的,车子撞到减速带上面,那辆破车的前轱辘一下子就扁了。
两个人连人带车地倒在了地上。
路人迅速将他们围观,并哄然大笑。
两人站起来,又是骂骂咧咧,又是哈哈大笑,那个骑车的男生还不时透过人群去看林唯夏的反应。
苏婉清面前的冰淇淋已经融化成一碗奶油泡沫。
不爱自己的人是不会发光的,就像苏婉清。
3
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不管你是光彩照人,还是容颜老去,在他的眼里,你永远是发光的。
他总能在某一个转身,在某一个路口,在人潮之中,一眼把你找到,就像迷失在森林里,眼睛追寻着北极星方向一样,找到了你,就找到了人生幸福的入口。
比如李海潮眼里的苏婉清。
比如苏婉清眼里的李海潮。
比如李威眼里惊鸿一瞥的苏婉清。
李威作为自行车协会的会长促成了与跆拳道社的露营。
他想认识苏婉清。
苏婉清本不想去,可是李海潮想借机对她表白,极力把她拉了过来。
海边露营勾起了苏婉清的很多往事。
 
那一年夏天,白云朵朵(上)[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