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凰！立刻向总指挥报告！”
凤凰此时无需再做任何隐藏，恣意地大张着自己的翅膀，眨眼间就将我们送到了崖顶，我和奶奶的家。
正在海上鏖战的樱远远地看见了凤凰，顿时充满了力量，她潜入水中，决定在海上和精灵军团决一死战。
将我们送到目的地后，凤凰立刻振翅要去支援，但在临走前回头说了一句话。她看着我和奶奶说，“珍惜时间”，然后纵身飞向天空，像一道绚丽的彩虹朝海上伸去。
我和长夜小心地将奶奶背回屋里，屋内整齐如常，只是桌面上铺着一层细细的灰尘。在床头老旧的桌子上，赫然放着那张我在花下城给她寄回来的明信片。
奶奶面色苍白，双目似闭未闭，手脚都是冰凉的。长夜找到水壶，烧起火炉，准备给奶奶烧点热水喝。
窗外远远地传来风浪大起的声音，凤凰的啸声此起彼伏，显然已经加入了战斗。
我握住奶奶的手，轻轻搓着，想让它们暖和一点。曾经抚育我、保护我的奶奶，此时只是一个身受重伤的老人。该死的是，我对此毫无办法，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
“奶奶……”我将她的手放在怀里，轻轻地叫着，只叫了一声就哽咽了。
长夜在隔间刚把火拢起，水壶放上去。
海上的战斗声更大了，长夜走出去，看见沙滩上出现了更多精灵，一部分正在往我们这边奔来。
“刚才凤凰暴露了位置。”长夜急忙地走进来说，“我们得离开避难”。
说着，他就要过来背起奶奶。
奶奶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并且目光里充满了警觉、身体也因警惕而变得紧张。直到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我，她才一下子放松下来。
“小鱼儿……”她举起手摸着我的脸，干枯而冰凉的手掌失去了往日的温度。
悬崖下的来者声更近了，十几名精灵正在向崖上迅速攀来。
长夜：“先走再说吧！”说着，就在床边蹲下身，示意奶奶趴在他的背上。
奶奶却不知何时已经将我的手拉过去，拿起床头帘子上别的一支缝纫针在我的中指上刺了一针，殷红的血滴立刻冒出来。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奶奶就将我冒血的手指抵在她的额心上，口中念着一长串咒语。听着这些完全没听过的咒语，我只觉得奶奶的额心好凉，我的手好热。
长夜起身见状却不加干预，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不时地看看窗外的状况，却没有再催促我们快走。
我担心精灵马上杀到，便想立刻下床带着奶奶避难，但却发现身体突然动弹不得。
一股热流开始从指间向我的心脏流动，它们像某种会呼吸的精灵，正在热火朝天地往我的身体里搬家。
奶奶的额心却越来越凉，刚刚还充满了警觉的目光也渐渐地松弛下来，甚至变得越来越无神。
长夜却还只是在旁边看着。
“长夜，快帮忙啊！”我想对他这么说，但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身体里越来越温热。
长夜神情复杂地看着，不说一句话，也不做任何举动。海上接二连三地传来蓝蓝的嘶鸣声，还有凤凰的啸声。
突然，我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长夜！帮帮我！我不要！”我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我不要奶奶的法力！我不要奶奶的法力！
但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精灵即将冲上崖顶的声音。
长夜走了出去，他要为奶奶的“契约之法”做最后的保驾护航。
三千年前的救世大陆，上千名先代药精灵就是这样，一个一个地与他们的后代种子签订契约，用种子们尚在胚胎的鲜血和长老们驱动古老法术的能力，将先代法师对这世界力量的领悟留给了后代。
现在，奶奶正在用这种方法试图将她的力量留给我。
当我的指间完全感觉不到奶奶的额心时，“契约之礼”就完成了。完成的刹那，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空壶被灌满了热水，内心里有说不出的温热感。但是奶奶就完全不同，放下我的手后，她的脸变成了灰白色，眼睛里最后一点光彩也消失殆尽。
“奶奶！”我终于能发出声音。“您在做什么呀？！我不想要您的法力！快点取消它！”我抓扶着她的双臂，重了怕抓痛、轻了担心扶不住，明明是心疼的话，说出来却是满满的埋怨。奶奶，我害怕呀，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法力给我使用？我害怕您要离我而去了……
我放声大哭起来，把出走这一路上所有的委屈都在奶奶面前释放出来。
奶奶，奶奶，您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我不能接受那种结局。
“我带您去找冬知树。”我抹掉鼻涕眼泪，硬把话说出来，“他是药精灵，能治。精魂破碎了都能治，奶奶！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现在就走”。
奶奶将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身上，胸膛像个鼓风机似的呼哧响着。
“鱼儿……”她艰难地吐着字，仿佛刚才的法术用尽了最后保存的力量。“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等了很久。鱼儿……你的妈妈……是海神……没有死……找她……”
“奶奶，你不要说话，我想到了……樱，樱是春神的女儿，春神是药精灵，说不定樱身上还有药精灵的法力，等她回来试试。奶奶，等樱回来试试……”
此时的我头脑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奶奶不能死”。我听见时间在急速地走着，它就存在奶奶的胸腔里，越走步子越大，越走频率越快。
那是奶奶生命的倒计时。
“送我回大海……”在急促地大喘几口气后，奶奶不再对我说其他的话，而是迷离地望着窗外的海洋。我们居住在这里虽然抬头就能看见大海，但使用人类身份的奶奶不得不在我成长的十八年里像人类那样与海洋亲近。
实际上，她离开大海已经十八年了。
看着弥留之际坚决要返回大海的奶奶，我的内心备受煎熬，既希望她能够等一等，或许还有希望，又担心错过了时间，留下不能弥补的遗憾。
最终，我抱起奶奶，像她抱起小时候淘气的我，满含着泪水向门外走去。
长夜正在抵挡攻上悬崖的精灵，海面上落满了樱花的花瓣。但此时的我对这些都毫不在意，只是一心赶着将奶奶送回大海。
如果鲸要离开这个世界，就必须在海洋的怀抱里。
我抱着奶奶走到悬崖边，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失温。
长夜回望，厉声喝止道，“不要”！
他以为我要自寻短见。然而我看着他坚定地说，“我只是要送奶奶回家”。
长夜目光一松，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旋即奔过来，使用力咒将一块大石头推落悬崖。大石头“砰”地一声巨响落入水里，激起数米高的浪花。
“蓝蓝！！”我向着海上大喊，“蓝蓝！蓝蓝”！
我需要蓝蓝的帮助，作为奶奶抚育大的孩子，我们责无旁贷。
十几名精灵攻上了悬崖，将我们团团围住。长夜给我和奶奶吹了个泡泡，准备独自应对。
此时的我内心毫无畏惧，尽管双手抱着奶奶，但并不妨碍使用法术。我盯着那些要阻止我送奶奶最后一程的精灵，嘴里念着风咒，随着咒语的最后一个字落下，身体里的能量仿佛被瞬间充满。
我抬起脚，做了一个踢石头的动作。
一股旋风立刻拔地而起，从我的脚尖旋冲出去，将对面猝不及防的“精灵墙”击开一个缺口。
五目奶奶说得没错，整个身体都是控制法力的存在，并不仅仅只有手势。
抱着奶奶，我从突破口冲过，向下悬崖的路狂奔而去。
海，大海，让奶奶回到大海。
远处的蓝蓝仿佛感应到了奶奶即将离去，悲愤地使出全身力气撕开了围网。樱、凤凰、和森先生正在和豹精灵鏖战，豹一己之力竟然与他们三位联合起来的力量相当，其余精灵则辅助进攻，将他们咬得紧紧的。樱和森先生看到悬崖上滚落大石，以为是我们出了事，想要撤离却没有办法脱身。
凤凰料到原因，对他们说道，“是香奶奶要走了，樱，让我们掩护蓝蓝突围”！
同行的一路上，樱多少知道一些奶奶的事，听见凤凰这么说，脸上闪过神伤之色，随即应道，“好！我和森拖住他们，你为蓝蓝开路”！
森先生从两位女士的神态上已然明白状况，当即与樱联袂，准备尽最大努力阻挡拦截的力量。
凤凰腾跃而起，向正在围堵蓝蓝的精灵喷射最大范围的凰之火。经过列车坠毁的淬炼，凰之火的力量比之前更盛，精灵们为了避免被灼伤，有的吹起泡泡、有的潜入水里。蓝蓝趁势深潜，想从水下打开通道。
豹指挥听到奶奶果然还活着，心心念念着要使用精灵王传授的另外一种契约之术获取奶奶的法力。于是在樱和森先生极力想要阻拦的时候，豹发出了震天一吼。
荡漾的海水像被施了禁锢咒，突然之间如同凝固一般瑟瑟抖动。樱浸入水中的无数枝条像被无数隐形的夹子夹住，奋力地想把枝条抽出来，最后就是伤痕累累。
一股无形而猛烈的力量波及到岸边，我刚抱着奶奶将要奔到山脚时，山崖突然像被巨锤击中，山道震动，碎石滚落。好在关键时刻我用了泡泡，避免了震滚下来时伤到奶奶。
豹通过海水将强烈的法力施加在樱和森先生身上，他抽出身来，命令旗鱼精灵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到岸边。
凤凰一个旋风式飞下，不顾一切地冲向豹和旗鱼精灵，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他们的前进。
蓝蓝从水下冒出来，巨大的尾巴摇身一摆，将旗鱼和豹连同海水一起击翻。豹再次使用“吼术”，无数水滴像无数的子弹击打在蓝蓝身上。
我终于奔到岸边，只见海水阵阵波上沙滩，奶奶的身体在蓝蓝的声声嘶鸣声中蜷缩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冷，也越来越轻。
抱着即将离开的奶奶、看着远处陷入围战的朋友、听着蓝蓝饱受折磨的叫声，我望着大海，第一次感到了无家可归的绝望。
但我必须往前走，去尽力。
“奶奶，现在带您回家。”
我再次吹了一个泡泡，奶奶的真身是巨大的抹香鲸，只有去到海洋深处，才能完成古老的鲸落仪式。
我反向使用风咒，借着风的反向推力，泡泡开始向海的深处飘去。
精灵很快发现了我们的动态，豹将已经受到创伤的樱、森和凤凰都留给其他精灵，自己乘着旗鱼快艇来“收割”这份硕果。
奶奶的眼皮开始沉沉地垂下，我将她放在泡泡里，准备独自迎战豹精灵。既然奶奶将法力的使用权交给我，至少要用它送好奶奶最后一程。
“将风与我，将雨与我，将雷霆与我，将力量与我”！
我将力量倾注在海水里，让一滴又一滴的水珠做这力量的媒介，向疾速奔来的旗鱼迎面撞去！
旗鱼被撞得仰翻过去，登时将豹甩在了海里。豹则干脆舍弃坐骑，戴上鱼面疾速游过来。他同样地在水里施用了力咒，一个大浪顿时盖过来。
“瞬息而起，瞬息而变，以法之名，命风瞬止！”我立刻使用定风咒，将盖头大浪偃了下去，从剧动到平静，泡泡在海面上荡了一个大秋千。
豹对我的法力显然感到意外，并且已经猜测到奶奶将自己的法力使用权交给了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作战情绪，相反的，豹决定将他在星之岛上窝受的气都通过这一战狠狠地发泄出来。
他几乎使出了最强法力，尽管我勉强可以应付，但是奶奶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手脚上开始出现鱼样的皮肤，这意味着她正在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豹的穷追围堵让我没有办法顺利地将奶奶送往深海，如果时间继续这样消耗，奶奶恢复真身，最后只能遗憾地留在这滩浅水上。
关键时刻，凤凰在樱和森先生的竭力帮助下，力排阻碍、从精灵围杀阵中杀了出来。她不仅自己冲了出来，还为蓝蓝杀出了一条火路。凤凰在前面火力全开，蓝蓝跟在后面，全身凫在水里一边回避凰之火的热能一边向外冲游。
在蓝蓝通过之后，樱用枝条缠累出一道分割的“长城”，森先生立在“城墙”上，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气进行阻截。
看到凤凰，就看到了希望。
她冲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放火“烤”豹。
“蓝蓝！快点！”我急得向她大喊，因为奶奶的脸上也出现了鱼皮。
“你们尽管走！让我收拾这大花猫！”凤凰清脆的声音再次清洗地传进我的耳朵里。说着，她张开足上的利爪，直接向豹子又扑又抓。
蓝蓝涌过来，将泡泡顶在头上，我们径直往海洋深处赶去。
奶奶身上的皮肤完全变成了鲸的皮肤，只有五官还是人的样子。我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突然发现奶奶现在的样子和我见到蓝蓝的第一眼好像。但是蓝蓝的眼睛充满了新生的力量，奶奶的眼睛却垂垂地不能睁开。
我轻轻地连声呼唤她，但一点回应也没有。
太阳斜斜地向海平面坠落，海面上波光粼粼，一只年轻的蓝鲸正头顶着泡泡往夕阳的方向赶去。
海上的法术之战被抛在身后，此时我的内心在忐忑中渐渐趋于平静。
伟大的海洋，温暖的夕阳，请接受我的奶奶回到你们的怀抱。
奶奶恢复了鲸的真身，如海中小岛般的抹香鲸之身。蓝蓝背负着她的身体，使她不至于立刻坠入海洋。我将整个儿身体趴在奶奶的脸上，最后一次紧紧地贴着奶奶的身体。我从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感觉，但是知道奶奶的怀抱有多么温暖。
“奶奶，我爱您。”我满含热泪地将脸贴在奶奶的眼睛上。
在最后的关头，奶奶的眼睛出现了最后的光，我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印在她的瞳孔中。
泪水从奶奶的眼眶中溢出，沾满了我的脸、我的眼睛。
鲸之泪，这是最后的道别了。
突然，奶奶向天发出最后一声嘶鸣，鲸身从蓝蓝身上翻下，沉沉地向海底坠落。
夕阳跟着坠下了海平面，只剩下一层金色的余光留在海面上。
听见最后的嘶鸣，樱暂停下进攻，将所有枝条向奶奶离去的方向伸展绽放，樱花瓣随风扬起，落满海面。
凤凰腾飞赶来，托着长长的凤尾在空中绕飞三圈，发出长啸的悲鸣声。
岸上还未摆脱纠缠的长夜远远地望了一眼，躬身致意送别。
我站在蓝蓝的身上，看着刚才奶奶离去的地方，只有风能读懂我的悲痛。
在这无边无际的海洋里生活了三千年多年的奶奶，我相信她没有消失，而是通过鲸落的形式在孕育新的生命。
第 143 章 开路[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