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能回答我最大的疑虑。周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打着谱要骗我,那只能说明我遇人不淑,但如果她也曾经为了我而选择留在这座城市,那我怎么能心甘情愿接受结局啊。
我咳得厉害,焦急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好像能在那里面看出答案。我应了一声,思索片刻,又摇了摇头,妥协道,“再重要,到了这个地步,也不重要了。”
我松开手,倚回靠枕上,倦怠地阖眼,“这是梦里。”
梦里的周憬甜甜地笑,笑声脆脆的,我闭着眼睛感觉到她凑过来,轻轻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不是因为你,恬恬。我不是因为你才回来。”
周憬声音格外轻格外温柔,好像面对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玻璃器皿,呼吸稍加重一点就会碎掉。
我睁开眼睛看她苍白的脸,眷恋地摸了摸她脑袋,轻声呢喃,“我在做梦。”
周憬笑容恬静,“恬恬说的对。”
我对她笑了笑,带着点悲怆的苦涩。我知道周憬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而我会很快释然,治好我的病,然后往前走。再过几年如果她有心,她会回来找我,到那时我会平静地原谅她,重新帮她跟她做朋友,就像原谅裴小冉一样。
我会原谅所有欺骗我的人,习惯欺瞒、利用、阴谋,和我怨恨过的人重归于好。我不甘心,但我知道我会甘心的。
细微的痒在我咽喉里捣乱,我哽了哽嗓子,伸手环住她把她拉低,回吻在她额头上。
我做了许多稀奇的梦,野火,冰川,我梦见姐姐生孩子,她圆圆的肚子里流出黑色的羽毛,像一个鼓鼓囊囊的抱枕;我梦见裴小冉把我送给她的香水从天台上松手坠落下去,细小的馥郁的玻璃粉末碎成余晖下流动的金黄;我梦见学校的木桥,肮脏的湖面上孤零零的黑色残荷,有人跳下去,谁跳下去了?我梦见周憬出车祸警察带我去派出所做笔录,这是我第二次做笔录。为什么是我去做笔录?为什么是第二次?
我还梦见了火,数不清的火包围了我,我在睡梦中被焚烧成灰烬。人们慌不择路地逃离我,惊恐的尖叫和琴声混成一团糟,我睁开眼睛。
小睿总给我打电话。
我四肢冰凉发僵,站起来去梳妆台上拿手机,睡衣的背后湿透了,凉凉的黏在身上。我脑袋昏昏沉沉,嗓子干涩,边接电话边伸手摸了一下脑门,滚烫。发烧了。
我打了个哈欠。
小睿总声音清朗,她好像是在工作间隙抽空打了这通电话,隐约听见打印机滴滴的响声。
我停顿了两秒,“您好?”
电话那头细微有高跟鞋的声音,然后是门声,滴滴答答的声音消失,看来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楚恬小朋友吗?”
她音色天生是平静从容的,颇给人踏实可靠的感觉。我吞了吞口水,试图把嗓子里那种疼痛感咽下去。“嗯。”
她停了一瞬,我手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站在黑暗里,像等待审判。
“听说你生病了。你还好吗?”
我不太好。我叹了口气,攥着手机的关节冷而僵硬,肺腑里却发烫,好像呼出的气都是烫的。我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还好。”
我们寒暄了几句,小睿总不大爱闲聊,我也没什么心情,来往了几句就各自沉默。过了一会她说,有个发布会缺摄影位,想举荐我去。
我感谢了她的好意,然后婉拒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可能再拍什么发布会。
而且我也不想再干这一行了。
小睿总应了一声,我们没什么可聊的,我想了想,问,“周憬还好吗?”
她那边好像有人进来,听见她低声交谈了几句又回来,“嗯?你说什么?”
我嗓子更疼了,用力咳了咳,嗫嚅了一小会儿,“我想问,周憬在你那边怎么样。”
又静止了两秒,我刚要怀疑她那边又没听清的时候,她出声了,“楚恬?”
“嗯嗯我在。”我应了一声,拿好手机。
“周憬没在我这里呀?”她停了一小会,似乎在疑惑,“周憬没来总部。谁跟你说她来这里了?”
我:?
我下意识问,“不是说要把周憬调去总部吗?那是谁……”我停了一下,茅塞顿开,“哦,裴小冉是不是?”
难怪,难怪!怪不得裴小冉要入职到欧然,怪不得她事事都要走和周憬一样的路。她哪有那样的好心天天陪着我治病,只是为了逼走周憬。她摆我一道也就算了,怎么敢算计到周憬身上啊?!
那周憬呢?
我拿了外套出门,打车去欧然,问了好多人,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晋升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里。
我沿着公司的消防梯往上走,玻璃窗子外面映出街道和车流,螺旋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一圈一圈摞起来压在我头顶上。我手脚冷得发僵发硬,却觉得像有一簇火苗烧着。今天没有下雨,白昼的光照在我身上,因为周憬的缘故欧然的员工都认识我,没有一个人阻拦我。我沿着台阶漫无目的地往上爬,走着走着就跑起来。我眼前发暗发黑,逐渐什么也看不见。
第98章 98[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