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港的咸腥海风黏在亢金鳞滚烫的眼皮上。他掌中那枚嵌着金丝螺钿的留影螺,螺口正疯狂吞吐着七彩雾瘴,将璇玑码头拥挤的人潮扭曲成晃动的鬼影。“老铁们!这归墟石柱底下压的才是真东西——”他嘶吼着,熔金般的瞳孔几乎要烧穿眼角蔓延的赤鳞,指向码头黑沉沉的深水区,“什么蓬莱仙岛?始皇的不死药核就埋在……”话未喊完,脚下锈迹斑斑的铁锚缆桩猛地一震!
不是地震,是海床在痉挛。
浑浊的海水像一锅煮沸的沥青,鼓胀、裂开,粘稠的淤泥翻滚着挤出海面,缠绕着腐臭的藻类根须。第一具东西破泥而出时,亢金鳞以为是被淤泥包裹的巨型蛏子。留影螺摄取的幽光扫过那物体表面剥落的泥壳——
青铜!是蚀穿了鳞甲的青铜!斑驳的铜绿下,隐约透出扭曲纠缠的、属于人形的轮廓。一具、十具、百具……千具深陷淤泥的腐锈之物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僵硬地站立在翻涌的浊浪中,破开海面泥浆的躯体无声裂开缝隙。每一尊青铜躯壳的胸口正中,都嵌着一块拳头大小、凝固着浑浊暗红的冰晶!隔着深黑的海水,那冰晶内部似乎包裹着某种搏动的阴影,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令冰晶表面的裂纹亮起一丝垂死的红光。
“陛下!廿六年埋的仙药——熟了啊——!!!”
一个非男非女、金属刮擦冰面般的嘶吼,毫无预兆地炸裂在每一个围观者的颅腔深处!正是玄螭大夫积攒了千年的癫狂执念!
“操!”一声雷霆暴喝如炮弹出膛,压住了幻音。亢金鳞只觉眼前巨影一闪,空气被狂暴的力量撕扯出尖啸。是陈擎岳!他那虬结如玄武岩的肩背猛然弓起,捆缚其上的九条粗若臂膀的玄铁锁链哗啦作响,其中两条应声而断!断链如同破城巨锤,被他握住裂口狠狠抡圆,裹挟着崩塌山峦般的气势,直直砸向离他最近的一排青铜泥俑!
“肌肉大就是道——理——!”
断链与青铜泥俑撞了个结实!
没有预期中金属碎裂的巨响,只有沉闷的噗嗤声,如同烧红的铁钎插进了湿冷的牛油。断链的裂口处,暴露出内部幽蓝泛紫、恍若活物的金属髓质——那并非凡铁,正是封印陈擎岳体内蛟龙煞气的核心!此刻这蛟煞髓质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疯狂扭动着扎进泥俑胸膛,贪婪地吮吸着那些冰冻血核中千年的怨恨与冰寒之力!幽蓝的髓质瞬间沸腾,化作无数道黏稠的液态管道,将恐怖的龙煞之力逆向灌注进泥俑的青铜之躯!
砰砰砰砰!
整整一排泥俑青铜身躯剧烈膨胀、扭曲!胸口的血核红光大盛,泥浆甲胄被撑裂剥落,露出内里冰冷、暗沉却流淌着可怖力量的新生“筋肉”。它们空洞的眼窝深处,燃起两点幽蓝的鬼火。锁链,非但未能碎敌,反而成了浇灌魔物的毒液导管!
嗡——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来自九天之上。悬浮于云端的钦天监浑天仪虚影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仪轨刻度疯狂闪烁着血光,最终凝聚成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双煞合流!荧惑守心!
整个璇玑码头的时空仿佛被无形大手攥紧、压缩。人潮的惊叫凝固在脸上,海水倒卷悬停,连海风都被抽干了气息。
就在这窒息凝固的刹那,一点金屑般的微芒从小皇子耳垂上的涅盘蝶翅尖抖落。那微芒随风飘过亢金鳞眼前留影螺旋转的幻影光屏——
屏幕上,那密密麻麻、滚动着秽语与贪婪的“弹幕符咒”缝隙里,无声无息地显露出一角青衫虚影。正是罗太医!他面色悲悯,抬起仅存的半截虚影食指,对着屏幕,朝着下方癫狂的景象,凌空轻轻一弹。
一枚琥珀色的东西,混着干涸糖胶与珊瑚沙粒的半块饴糖,无声无息地穿过虚幻的屏幕,出现在现实世界。
它黏糊糊、毫不起眼地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金色粘丝,精准无比地黏住了陈擎岳那两条断链根部撕裂的狰狞创口,更粘住了他虬突肌肉上不断渗出的腥红汗珠!
“呃……?!”
陈擎岳只觉得肩头一沉,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拉扯着他粗壮的手臂,将那两条断链的裂口狠狠掼向亢金鳞手中吞吐蜃气的留影螺!
咔嚓——!!!!!
碎裂声清脆刺耳。
留影螺表面那精美却扭曲的螺钿纹路应声爆开,碎成千百片飞射的彩色琉璃!没有预想中的能量冲击,碎裂的螺壳内,猛地冲出三百道细小模糊、散发着冰冷奶腥味的灰白影子!
他们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无数苍白纤细的手足在光影中仓惶挥动,瞬间充斥了整片凝固的海天,尖锐却又奇异地带着稚嫩的奶音穿透死寂:
“虫——虫飞呀——骨——骨归——锁——锁链归——呀——”
歌声尖细飘渺,带着冰棺尘封千年的寒意。
歌声撞向破水而立的魔化泥俑,也撞向陈擎岳断链中咆哮奔涌的蛟煞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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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狰狞咆哮、被蛟煞强化如魔神的青铜泥俑,在歌声拂过的瞬间,动作骤然僵硬。它们胸口的血核激烈震动,表面那层污血凝成的冰壳咔咔作响、碎裂剥落,露出冰核内部真正的核心——
一颗颗青紫色、扭曲干瘪如千年杏核的物体,被密密麻麻的幽蓝根须死死缠绕着搏动——正是被玄螭强行封入俑心的“昆仑胎”核心!
小皇子吐出的淤血星尘所化的涅盘蝶,翅尖轻颤,无数晶莹如雪粉的鳞屑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覆盖住那些暴露在冰冷海风中的昆仑胎核心与嚎叫的幽蓝根须。那污秽的核心和暴戾的根须,竟在蝶粉覆盖下飞快凝固、结晶,最终化为一块块包裹在蝶粉星尘中的、诡异而宁静的灰白色琥珀石。石内,玄螭残留的每一缕挣扎嘶嚎都被瞬间定格。
而陈擎岳两条断链中那奔涌肆虐的幽蓝蛟煞之力,在奶歌声与蝶粉的洗涤下,颜色奇异地开始褪变。暴戾的幽蓝被一种温暖厚重的青铜色泽取代,如同刚刚收割下来的麦谷色彩。那液态的金属髓质不再冰冷黏稠,反而显得温润厚重,顺着断裂的链身流淌下来,滴落在混浊的海水中。
嗤——
金属融入水的声音不再凶戾,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滋养感。被锁链蛟煞与童灵奶歌双重力量洗礼过的海水如同活了过来,泛起层层温润的涟漪。海底那些被污泥覆盖、黯淡无光的珊瑚虫礁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肉眼可见地开始伸展触手,贪婪地汲取着那温厚粘稠、带着麦穗清香的青铜流体。碎裂的珊瑚骨骼发出细微的呻吟,正缓缓接续、愈合!
风暴被无形的线收束,渐渐低回。
璇玑码头岸边,亢金鳞瘫坐在冰冷湿滑的地上,碎片状的螺壳散落一地,折射着初升新月微冷的光。那些残破的螺片竟在潮湿的地面上映照出支离破碎的文字光斑:
秦……核……植……馆……链……
他熔金的瞳孔盯着这些碎光,剧烈喘息。
陈擎岳则直挺挺地杵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赤裸虬结、布满汗水与凝结糖胶碎屑的上身。肩头上,断掉的两条锁链根部,粘稠的琥珀色糖胶如同最坚韧的膏药覆盖着撕裂的伤口。剩下的七条漆黑锁链冰冷沉重地缠缚着他。他又看了看海面,浑浊的海水下,那温润的青铜色流体正被蠕动的珊瑚礁疯狂吞噬。昔日断裂、灰败的珊瑚丛,竟泛起了丝丝新生的红晕。
一股无名火猛地冲上顶门。
“艹!”他一声粗野的咆哮,猛地弯腰,从地上抓起那只被他视若生命、曾日日锤炼筋骨的陨星砧。那暗沉巨大的金属疙瘩曾经承载着他“以力证道”的狂想,此刻却显得无比碍眼和…荒谬。
他连看都没再多看一眼,仅存的右臂筋肉坟起,用尽平生力气,将那沉重的巨物狠狠抡向海天相接的深邃!
咚!
闷响如同敲响了洪荒的巨鼓。
陨星砧没入黑沉的海水,连一丝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消失无踪。
“百炼宗——!”陈擎岳对着翻涌的海面,胸腔如风箱般鼓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最深处用生铁浇筑出来,“明日——开炉——铸——渔——船——!!!”
声音滚过死寂未散的码头,震得亢金鳞耳朵嗡嗡作响。
亢金鳞缓缓抬起仍在刺痛的眼皮,那熔金般的瞳仁深处,倒映着月光下依旧浑浊起伏的大海,更深处,仿佛有新的光影在涌动。他沾满螺壳碎屑的手指摸索着腰间一个温润冰凉的新玩意儿——一只刚刚用残片珊瑚胶粘合而成、表面带着天然波浪纹理的简陋玉螺。他凑近螺口,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与一丝尚未散尽的亢奋低语:
“下次…我带兄弟们…捞鲛人泪……治‘甲亢……”
夜风像被海水浸透的旧布,沉沉刮过璇玑码头。亢金鳞指间那只粗糙的玉螺冰凉粘腻,凑近耳边,没有预想中的幻影潮声,只有一种……细碎的、类似无数蚕虫啃噬枯叶的沙沙声。
“下次…捞鲛人泪……”他方才那压着亢奋的尾音还悬在半空没散尽,地面突然炸开一声裂帛似的怒喝:
“捞个屁!”
陈擎岳胸膛起伏,被撕裂般粗暴处理的七根玄铁锁链缠绕着壮硕的身躯,糖胶与血沫凝结的断口处仍在蒸腾着腥甜的热气。他双目赤红,死死盯住亢金鳞那只玉螺,如同盯着一坨腐败的海蛎。“你这破螺吸了海底多少脏魂!蜃气丹吃坏脑子没救,还想用鬼泪续命?!”
话音未落,他那蒲扇般的巨掌已带着罡风挥出,不是砸向亢金鳞,而是猛地拍向地面!
轰!
码头坚硬的石板以他掌心为中心,蛛网般炸开寸许宽的裂痕。碎石激射间,无数散落的留影螺碎片被震得跳了起来。亢金鳞只觉脚下一空,重心失衡,整个人踉跄着扑倒,手中那只新粘的玉螺脱手飞出,眼看就要滚入那片弥漫着青铜麦穗甜腻香气与污泥腐败气息的海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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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的螺!”亢金鳞目眦欲裂,眼角赤鳞瞬间迸出金光,熔金瞳几乎要烧透眼皮!他猛地探手抓去。
同一刹那,小皇子脚下那片曾吸附过他淤血的石板,无声无息地飘起几缕极淡的灰红尘雾。这尘雾被震波激荡,竟如有生命般朝空中旋转的玉螺缠去。
就在亢金鳞指尖即将触碰到玉螺冰凉的表面的刹那——
嗡!
那枚小小的、坑洼的玉螺内部猛地爆出一圈无形的涟漪!
整个码头凝固的月光、海水波动的涟漪、飞溅的碎石……所有景物在涟漪扫过的瞬间猛地扭曲了一下,仿佛整个空间被粗暴撕开,又瞬间糊上。一声尖锐得足以刺穿耳膜的婴啼毫无预兆地炸响!不是从海底,也不是从远方,分明就是从那只极速坠落的玉螺螺口爆发出来!
噗通!
玉螺精准地落入亢金鳞疯狂探出的掌心,冰寒刺骨,如同握住了一块万年玄冰!
但更恐怖的景象紧随而至——
离海面最近的那一排漂浮的、被星尘蝶粉包裹的灰色琥珀石,也就是那些凝固着污秽核心与根须的昆仑胎异石,表面突然亮起密密麻麻的血丝!包裹它们的灰色蝶粉被这诡异的红光一照,竟如蜡油般迅速融化剥落!石块内部传来“咚咚”、“咚咚”的搏动,如同魔鬼的心跳,比方才童灵歌声飘荡时剧烈了百倍!它们如
第207章 寒链碎海墟[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