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与曹永吉合兵井口谷深沟高垒,魏若白退守关襄城。
大夏土地上这场由陈彦南下又一次掀起的、波及十数万大军、震动整个大夏格局的巨浪,终于暂时平息下来,只剩下余波在暗处涌动。
二天后,平阳行宫,栖凤殿。
战事虽然结束了,但是吴砚卿心头的沉重依然挥之不去。
望丛坡两败俱伤的战报如同冰冷的铅块压在御案上,京营一万多条性命换来的,仅仅是陈彦退入了井口谷,与曹永吉那条老狐狸合流。
吴砚卿斜倚在凤榻上,无意识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她保养得宜的脸上也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流言的阴霾虽因严星楚那封指名道姓的信函暂时压下去几分,朝堂私下窃语少了,但朝臣们闪烁的眼神,时刻提醒着她地位的脆弱。
魏若白……这个名字在心头滚过,带起一阵复杂的涟漪。
他的能力毋庸置疑,可他如今也是那漩涡的中心。
“太后,魏大人密信,八百里加急。”吴征一的声音压得极低。
吴砚卿眼中一丝锐利的光芒瞬间取代了疲惫。
“拿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接过密信,挥退吴征一和所有侍从。
殿内只剩下她一人,她熟练地挑开火漆,抽出里面厚厚一叠信笺。
熟悉的、内敛而刚劲的字体映入眼帘!
仅仅是看到这笔迹,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安心与酸楚的情绪便悄然弥漫开来。
这乱世之中,能让她在绝境里抓住一丝笃定的人,似乎只剩他了。
她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臣魏若白顿首。关襄之围虽解,然京营折损逾半,将士疲敝,实无力再克井口谷坚城。曹永吉、陈彦合兵据守,已成心腹大患……”
“折损逾半……”吴砚卿的心猛地一抽,指尖用力捏紧了信纸。
虽然战报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魏若白亲口确认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巨大的痛惜与更深沉的危机感再次刺痛了她。
那是她的精锐,是维持朝廷体面的脊梁!
“臣思虑再三,决意暂驻关襄……”
“暂驻关襄?”吴砚卿的眉头倏地蹙紧。
不回朝?这个决定出乎她的意料。
她本以为魏若白会急于回京,利用关襄解围的“功绩”和严星楚的背书,进一步巩固地位,压制流言。
他不回来?是避嫌?还是……
她带着审视,继续看魏若白陈述的三条理由。
当看到“平阳流言虽因北境侯信函稍缓,然余毒未清。臣若此时回朝,无论觐见与否,必再起波澜,徒增太后烦忧,亦恐动摇朝廷根本。”时,吴砚卿的呼吸微微一滞。
“皇甫密远避黑云关,以行动证其心迹,臣窃以为此乃上策。臣驻守关襄,远离中枢,既可避嫌,亦能效皇甫密之故事,以守土抗敌之实绩,徐徐化解污名,为太后分忧。”
“效皇甫密之故事……”吴砚卿喃喃重复,眼神变幻不定。
她明白了!魏若白这是在学皇甫密!皇甫密交出兵符,远走黑云关,用实实在在的战功洗刷了“演戏”的污名,赢得了喘息甚至尊重。
魏若白也想走这条路!
远离平阳这个是非之地,扎根前线,用时间和实打实的军功来消弭那些关于“奸夫”、“野种生父”的恶毒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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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微妙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
是欣慰?魏若白深谙人心,选择了最稳妥也最有效的自证之路。是失落?这意味着她身边最得力的臂膀,在朝廷最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却不能立刻回到中枢为她坐镇。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醒的恍然和一丝如释重负。
是啊,他此刻回来,除了引发新一轮的攻讦,又能如何?
留在关襄,手握兵权,震慑强敌,同时用行动洗刷污名,这确实是对朝廷、对她、对他自己都最好的选择。
这份清醒与克制,让吴砚卿心中那点因他不归而产生的疑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倚重。
再看第三条理由:坐镇前线,威慑曹、陈,保关襄门户。
这更是直击吴砚卿最深的恐惧。
关襄若再失,平阳无险可守!魏若白和京营残部留在那里,就是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她夜里能稍微阖眼。
这份担当,让她动容。
目光移向信笺后半部分。
进言三策:
“募兵安靖。”
吴砚卿眼中精光一闪。安靖匠城!这个大夏北面汇聚了大量流民的城池,确实是最理想的募兵练兵基地!
此策甚合她意!
“匠城生财。”
看到这里,吴砚卿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了一下。
好一个魏若白!竟能想到将安靖城的匠作优势转化为财源和外交筹码!“以器养战,以战促联”,这八个字让她看到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用精良的军械去“绑定”桀骜的严星楚、军侯系的谢至安,甚至可能拉拢西南的梁议朝、陈仲?
这比空谈“大义”要实际得多!
既能充实她捉襟见肘的内帑和国库,又能加强各方联系,形成利益捆绑,简直是一石数鸟的妙计!
她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金银和更紧密的同盟在向她招手。
“招降白江。”
当目光落在这条建议上时,吴砚卿的心跳都加速了几分。
磐石城的白江军,孤立无援,前有虎(梁、陈)后有狼(秦昌)……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兵不血刃拿下东夏在西南最后的据点,不仅能极大提振朝廷威望,更能震慑梁议朝和陈仲那两头不安分的猛虎!
此策若成,西南局势将彻底扭转!
她几乎能想象到夏明澄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暴怒。
必须立刻着手!人选……梁议朝?陈仲?还是另派心腹重臣?她脑中已飞快地盘算起来。
信的最后,“待京营稍复元气,关襄防务稳固,白江招降事定,臣再择机回京觐见。”这句“择机回京”,让吴砚卿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这既是一个承诺,也是一种姿态。
他并非拥兵自重,而是等待合适的时机。这份分寸感,让她感到熨帖。
放下信笺,吴砚卿靠在凤榻上,闭上眼,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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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效皇甫密之故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