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布角露出半截泛黄的宣纸——正是前日从伪图上刮下的蜡屑。34;承砚,你要的石脂对比报告。34;她把布包摊开,玻璃管里的蜡块在烛火下泛着浑浊的光,34;东纺印坊用的石蜡掺了三成松节油,燃烧时会有焦松香。34;
顾承砚指尖敲了敲玻璃管:34;连夜抄三份,用顾家信笺封好。34;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三枚银质徽章,正是巡展时给三家厂商别过的,34;让周掌柜、陈老板、张工头各收一份——就说顾家账房稽核苏若雪,替他们查了笔糊涂账。34;
苏若雪的手指在徽章刻痕上顿了顿。
那是34;实业救国34;四个字的阴文,此刻被她摸得温热。34;我这就去。34;她把玻璃管重新包好,蓝布角扫过顾承砚手背,34;雨大路滑,我骑那辆新置的自行车。34;
深夜的弄堂积着水洼,苏若雪的自行车灯划破雨幕。
她先去了杨树浦的纺织厂,周掌柜正蹲在门廊下抽旱烟,火星在雨里明灭。34;苏小姐?34;他抹了把脸上的水,34;这么晚......34;
34;周叔看这个。34;苏若雪掀开油布,玻璃管在车灯下显出浑浊的蜡块,34;您前日交的图纸蜡封里,有东纺印坊特有的石脂。34;她又摸出对比报告,34;顾家请法国化验师验过,错不了。34;
周掌柜的旱烟34;啪嗒34;掉在地上。
他盯着玻璃管,喉结动了动:34;怪不得东纺的人总往我车间跑......34;他突然攥紧苏若雪的手腕,力道大得发颤,34;苏小姐,顾家能容我回头么?34;
34;承砚说,主动退伪者免追责。34;苏若雪抽出手,把银质徽章塞给他,34;这是赎罪的路条。34;
等她骑到最后一家铁工厂时,后颈的碎发全贴在皮肤上。
张工头正守着图纸箱打盹,被她摇醒时还带着困意:34;苏姑娘?34;
34;张叔,您的图纸蜡封有问题。34;苏若雪的声音比雨声还轻,34;东纺拿你们当枪使,烧了顾家保险库,再把技术剽窃的屎盆子扣过来。34;
张工头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
他抄起桌上的图纸,指甲刮过蜡封——果然,那层蜡比寻常的软,指尖一按就陷出印子。34;他奶奶的!34;他抄起图纸箱往地上一摔,34;老子明天就去商会撤申请!34;
次日清晨,《申报》的油墨香混着油条味漫遍弄堂。
顾承砚站在报摊前,看着头版通栏标题34;三家厂商撤回守纹认证 东纺技术疑云再升级34;,嘴角终于翘了翘。
他摸出怀表,苏若雪的小像在表盖里冲他笑——她此刻该在账房核对报表,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得算盘珠子响。
34;少东家!34;跑街的小六子喘着粗气冲过来,34;东纺的两个技师在弄堂口等您,说要投诚!34;
顾承砚跟着小六子拐进后巷。
两个穿工装的男人缩在屋檐下,其中一个袖口沾着机油,另一个脖颈有道刀疤。34;顾先生,我们管技术档案。34;刀疤男压低声音,34;磷火图纸存放在杨树浦码头三号仓,今晚十二点换岗......34;
34;青鸟。34;顾承砚转头喊了一声。
青布衫的男人从墙根现出身,雨珠顺着帽檐滴在他脚边,34;带二十个兄弟,按老规矩。34;
深夜的码头泛着冷铁味。
青鸟摸出怀表对了对,三点银芒闪过——是手下在打暗号。
他踢开三号仓的破门,霉味混着潮腥涌出来。
仓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长明灯立在中央,灯油将尽,火苗忽明忽暗。
灯下压着枚铜印。
青鸟蹲下身,指尖抚过印面——阳纹的34;守纹34;二字清晰如初,可他分明记得前日在顾家见过这枚印胚,边缘的补刻痕迹早被熔得干干净净。
仓壁上用炭笔写着一行字:34;印可重刻,火已种下。34;
34;头儿!34;手下小奎举着盏防风灯凑近墙壁,34;这字的墨没干,像是刚写的。34;
青鸟没答话。
他盯着那枚铜印,突然想起顾承砚说过的话:34;东纺要的不是烧保险库,是烧人心。34;他摸出腰间的枪,保险栓34;咔嗒34;一声打开——可仓库里连老鼠都没有,只有长明灯34;噗34;地灭了,黑暗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焦松香。
顾家书房的烛火跳到后半夜。
顾承砚摊开《江南织谱》,残页在冷蜡下泛着幽光。
他用苏若雪给的松江冷蜡涂过纸背,一行小字渐渐显形:34;癸亥冬,假弟窃模,速毁真胚。34;
34;假弟......34;他呢喃着,指节叩了叩书页。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若雪撞开书房门,鬓发散乱,手里攥着个红漆木匣。34;承砚!34;她的声音发颤,34;我爹临终前说印在我娘的嫁妆匣里,可我翻遍了......34;她掀开匣盖,里面空无一物,匣底有道新鲜的划痕,像刀尖刚划过的。
顾承砚站起身,接过木匣。
划痕在烛火下泛着白,像道未愈的伤口。
他望着苏若雪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日在码头看见的东纺货轮——烟囱里的黑烟,正像此刻压在心头的阴云。
34;若雪。34;他握住她冰凉的手,34;你娘的嫁妆里,可还有别的?34;
苏若雪的指尖在匣底划痕上轻轻一触。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红绸包,里面是对绣着34;双蝶绕砚34;的银簪。
可此刻,那红绸包该还压在妆匣最底层......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
顾承砚望着匣底的划痕,听见黄浦江的汽笛再次响起,悠长而沉厚,混着风里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是某种预兆,又像是,即将烧穿迷雾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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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火种将燃,暗流先沸[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