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刻，法租界另一头的财政部公寓里，张维钧正对着电话皱眉。
听筒里传来日商代表的冷笑：34;顾承砚比想象中难对付。34;
34;再给他三天。34;张维钧扯松领带，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份被翻得卷边的《白皮书》上，34;等他把抵押品都押出去......34;
34;张次长。34;秘书敲门进来，34;顾氏商会的紧急公函。34;
张维钧接过公函，最上面一行字刺得他眼睛发疼：34;关于财政部冻结联盟资金影响实业救国进程的质询书34;。
他捏着公函的手青筋暴起，却在瞥见末尾三十七个签名时，突然笑了——那些名字，有纺织业的龙头，有染坊的老行尊，甚至还有他上周刚见过的米行小老板。
34;备车。34;他扯下领带扔进垃圾桶，34;去顾氏商会。34;
秘书愣了愣：34;现在？都十一点半了......34;
34;去告诉顾承砚，34;张维钧整理着西装领口，镜中的自己眼底泛红，34;财政部......会尽快调查原因。34;
窗外，黄浦江的浪拍打着码头，发出低沉的轰鸣。
法租界的霓虹灯在凌晨两点暗了大半，顾氏商会顶楼的灯却亮得刺眼。
张维钧的皮鞋跟叩在大理石台阶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绷紧的神经上——他来之前特意换了双软底鞋，此刻却恨不能把鞋跟掰断。
推开门时，顾承砚正倚着窗台，月光在他肩头洇出一片冷白。34;张次长。34;青年转身，袖扣上的桑叶纹章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凉，34;这么晚还劳您跑一趟，是财政部的39;调查39;有眉目了？34;
张维钧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桌上摆着半凉的龙井，茶盏边沿压着那份盖满红章的质询书，最末页三十七个签名像三十九把小刀子。34;顾少，34;他扯了扯领口，34;财政部的流程......34;
34;流程？34;顾承砚打断他，指尖敲了敲质询书第三页，34;三天前您说39;配合审查39;，昨天说39;数据核验39;，今天又说39;跨部门会签39;。34;他忽然笑了，34;张次长可知道，刚才通和钱庄的周老板在电话里哭？
他押了祖宅给我们做担保，现在他老婆抱着孩子在钱庄门口跪着，说要讨条活路。34;
张维钧的额头沁出细汗。
他想起半小时前日商川岛在电话里的冷笑：34;张先生，大日本商事株式会社的耐心......34;可此刻对面青年眼里的光，比川岛的威胁更灼人。34;顾少，34;他硬着头皮，34;解冻需要......34;
34;需要证据？34;顾承砚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文件，34;那我给您找证据。34;他推过最上面一张银行流水单，34;这是您上周批给日资三井洋行的免税额度，两日后，三井的账户转出一笔五万的现银。34;他又翻出第二张纸，34;同一天，通商银行收到一笔匿名汇款，备注是39;风险审查专项39;。34;
张维钧的瞳孔骤缩。他认得三井的财务章——那是他亲手盖的。
34;更巧的是，34;顾承砚的声音沉下来，34;三井的这笔钱，来自东京的39;支那开发基金39;。34;他指节重重叩在34;支那34;两个字上，34;张次长，您说财政部配合审查，可审查的钱，怎么流到了日本军部的账上？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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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军统上海站的陈科长正站在阴影里。
他叼着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34;顾先生，我刚让人查了。34;他把一份密报拍在桌上，34;三井那笔钱，确实和军部特高课有关联。34;
张维钧的后背贴上椅背。
他看见陈科长腰间的枪套鼓起一块，突然想起上周在百乐门，川岛拍着他肩膀说34;大日本会保护合作者34;——此刻那只手像根冰锥，正戳在他后心。
34;陈科长。34;顾承砚转向军统代表，34;您说过，39;抗日不分阵营39;。34;他推过所有文件，34;现在有人拿财政部的章子给日本人当盾牌，您说......34;
34;查。34;陈科长碾灭烟头，34;明天一早就查。34;他瞥向张维钧，34;张次长，要不您跟我回站里，帮着39;配合审查39;？34;
张维钧的嘴唇发白。
他想起上个月在南京述职时，蒋委员长说34;实业是抗战的筋骨34;——此刻那番话突然清晰起来，比川岛的支票更烫。34;顾少，34;他抓起桌上的钢笔，34;我马上签解冻令。34;
顾承砚看着他颤抖的手在文件上落下墨迹，目光扫过窗外——苏若雪的账房还亮着灯，窗影里她的算盘珠子正噼啪作响。
凌晨四点，苏若雪推开会议室的门时，发梢沾着露水。
她怀里抱着一摞账本，最上面那本的封皮被翻得发毛：34;阿砚，通和、恒兴的头寸到了。34;她翻开账本，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34;联盟本票信用恢复到97%，清算所的汇票兑付率......34;她突然顿住，抬眼时眼底泛着水光，34;兑付率100%。34;
顾承砚接过账本。
纸页上的墨迹还带着墨香，是苏若雪连夜重抄的。
他想起三天前她捏着算盘时青白的指节，想起她便签上34;抵押品清单34;那行娟秀小字——原来她早把所有可能的风险都算进了算盘。
34;撑过去了。34;苏若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他眼下的青黑，34;但我们还没赢。34;
顾承砚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东边的云被染成鱼肚白，黄浦江的浪声透过窗缝钻进来，带着咸湿的腥气。
他摸了摸袖扣上的桑叶，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34;顾先生！34;商会通讯员撞开玻璃门，气喘得像拉风箱，34;重庆码头......34;他扶着门框咳嗽，34;刚收到急电，一艘装满棉花和钢材的货船被扣押了！
船主说......说对方举的是39;战时物资管制39;的牌子！34;
顾承砚的手指在账本上收紧。
他望着通讯员发红的眼尾——那是连夜赶路磨的。
苏若雪的手轻轻覆上他手背，温度透过账本传来：34;阿砚？34;
34;去把航运组的李老板找来。34;顾承砚松开手，声音平稳得像晨雾里的钟，34;再让账房备五万现银。34;他转向通讯员，34;那艘船的船号是多少？
货主是谁？
扣押方是哪个部门？34;
通讯员愣住。
他原以为会看见惊慌，却只看见一双沉得像深潭的眼睛——潭底有星火在烧，烧得比刚升起的太阳更烈。
窗外，晨曦漫过黄浦江面。
码头上的汽笛突然响起，悠长的尾音裹着风，卷向商会顶楼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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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逆水行舟，背水一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