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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顾承砚办公室的电话突然炸响。
他正对着染坊布局图用红笔圈划关键节点，钢笔尖在34;锅炉房34;三个字上戳出个洞。
苏若雪刚端来的桂圆红枣茶还冒着热气，此刻他抓听筒的手却冷得像浸过冰水。
34;顾少！34;电话那头是商会密探阿奎的粗喘，混着木板吱呀声，34;我们跟到老钱家阁楼，床板底下翻出半箱零件——铜齿轮、导火索，还有张染坊布点图！34;
顾承砚的指节捏得发白，布局图上的红洞突然与记忆里密信上的34;无人生还34;重叠。
他盯着窗外未褪的夜色，喉结动了动：34;军统的人到了吗？34;
34;陈科长带了四个兄弟在楼下守着，老钱媳妇正拍门骂街呢！34;阿奎的声音突然压低，34;那箱子里还有半张日文便签，写着39;清道夫行动第三日零时39;——34;
34;封锁阁楼！34;顾承砚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撞出闷响，34;让陈科长带人控制老钱全家，别让消息漏出去。
我马上到！34;
苏若雪放下茶盏时，青瓷底与檀木桌发出清脆的碰响。
她望着他抓起西装外套的手，袖扣里还塞着昨晚的名单：34;我跟你去。34;
34;若雪。34;顾承砚转身时，她已将伞递到他手边，伞骨上还凝着昨夜的雨珠，34;你去福兴斋买笼虾饺，老钱媳妇最爱这口。34;他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翡翠平安扣，34;等会儿审她，得软刀子割肉。34;
苏若雪垂眸应下，指尖轻轻勾住他袖角：34;你小心。34;
老钱家的阁楼在闸北弄堂深处，青瓦顶漏着风，霉味混着煤球炉的焦糊味往人鼻子里钻。
顾承砚掀开门帘时，正见陈科长捏着张油纸包的布点图，图上用红笔标着染坊锅炉、仓库、职工宿舍的位置，每个标记旁都写着34;炸34;字。
34;顾先生，这定时装置差三个齿轮就能组装。34;军统特工小吴举起个铜制零件，在昏黄灯泡下泛着冷光，34;按这进度，三天内绝对能完工。34;
顾承砚接过布点图，指腹抚过34;职工宿舍34;的红圈——那里住了八十多个染坊学徒，最小的才十五岁。
他突然想起昨夜会议上周明远摸马褂口袋的动作，想起苏若雪说老钱总往虹口跑的纸条，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34;封锁染坊周边三条街，锅炉和仓库加双岗，每个巡夜人配手电筒和铜锣。34;他转向陈科长，34;拆弹专家什么时候到？34;
34;半小时后到闸北码头。34;陈科长拍了拍腰间的枪套，34;另外，老钱媳妇在楼下哭，说她男人上个月被小林商事的翻译官灌醉过——34;
34;把虾饺给她。34;顾承砚将伞递给小吴，34;就说顾氏绸庄念着老钱在码头搬了十年货，给口热乎的。34;
苏若雪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住。
她望着阁楼里晃动的人影，将装虾饺的竹篾盒捂在胸口——盒底还温着，像揣了颗跳动的心脏。
转身时，她瞥见墙角有个缺了口的搪瓷杯，杯沿沾着褐色茶渍，与周明远昨夜溅在马褂上的茶渍颜色一模一样。
34;顾少。34;她捏着杯底走进阁楼，茶渍在指腹压出个淡褐色印子，34;周明远常喝的云雾茶，老钱家也有。34;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接过杯子，茶渍里混着极淡的茉莉香——那是周宅三姨太从苏州带回来的香粉味，苏若雪上个月替周太太管账时提过。34;阿奎，去周宅后门守着。34;他将杯子塞进陈科长手里，34;让弟兄们把老钱家的茶渣收走，送去法租界的化验室。34;
凌晨六点，染坊外围已拉上警戒线。
顾承砚站在锅炉旁，看拆弹专家用镊子夹出最后一个齿轮，金属碰撞声像敲在他心上。
苏若雪捧着个牛皮纸袋跑来，发梢沾着晨露：34;伪造的山田信一指令写好了。34;她展开信纸，墨迹还带着薄荷香，34;用了小林商事专用的樱花水印纸，笔迹模仿的是山田的中文秘书。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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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砚接过信纸，34;立即撤离34;四个字力透纸背。
他望着染坊烟囱里升起的第一缕炊烟，嘴角勾起抹冷笑：34;周明远和另一个嫌疑人李会计，今早会收到这封信。34;他指腹敲了敲信纸边缘的樱花印，34;日本人最信等级制，山田的指令比炸弹还管用。34;
上午九点，周宅后门的阿奎发来消息：周明远拎着皮箱往码头跑，皮箱锁扣没扣紧，露出半截导火索。
李会计则抱着铺盖卷往虹口方向走，被巡街的警察拦住时，怀里掉出张未寄的日文明信片。
商会大厅的铜锣在正午十二点敲响。
顾承砚站在台阶上，望着被押着的周明远和李会计——周明远的湖绸马褂沾了泥，李会计的眼镜碎了半片，镜片扎在脸上渗着血。
他举起老钱家搜出的定时装置，阳光透过铜齿轮在他脸上投下细碎光斑：34;各位同仁，清道夫行动的炸弹，炸不垮咱们的染坊，更炸不垮中国人的脊梁！34;
人群里爆发出掌声，张主管抹着眼泪喊：34;顾少说得对！
明儿我就让儿子把婚期提前，就在染坊门口办喜酒！34;
苏若雪站在门廊下，望着顾承砚被人群围住的背影。
她摸出举报箱的钥匙，钥匙齿在掌心硌出红印——箱子里躺着二十多张纸条，最上面那张是染坊学徒写的：34;看见周大少往锅炉里塞过纸包34;。
黄昏时分，商会通告贴满了上海的电线杆。
顾承砚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晚霞把34;实业救国博览会34;的横幅染成血色。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苏若雪的名字，指针正指向五点一刻——那是《申报》记者林怀远惯常去霞飞路咖啡馆的时间。
34;若雪。34;他转身时，苏若雪正往举报箱里添新锁，34;帮我备份资料。34;他望着她发间的茉莉，声音轻得像叹息，34;关于日商在闸北圈地的账，要最细的。34;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黄叶打着旋儿落在通告上，恰好盖住34;表彰34;两个字。
顾承砚望着楼下匆匆而过的报童，他们举着号外喊：34;顾氏粉碎炸弹阴谋！34;他指尖抵着下颌，望着远处租界里飘着的太阳旗，轻声道：34;真正的战争，不在枪炮之间，而在人心之上。34;
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内侧缝着的密袋——里面装着染坊所有职工的名单，每个名字旁都画着颗五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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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火线之内，人心如镜[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