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单。34;
苏若雪的脚步顿了顿。
她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明白顾承砚说的34;斩草除根34;是什么意思——不是躲在腌菜缸后面等刀落，而是顺着这根线头，把山本埋在上海滩的根须，一根一根，全拽出来见光。
雨幕初歇的汇丰银行大厅，水晶吊灯在顾承砚发梢的水珠上折射出细碎光斑。
他抱着木箱冲进旋转门时，赵老板正站在柜台后核对当日流水，镜片上的反光突然一顿：34;顾少东家这是刚从黄浦江里捞出来？34;
34;捞的是山本一郎的尾巴。34;顾承砚将木箱搁在大理石台面，掀开箱盖的瞬间，34;大和商事34;的朱红印鉴在冷光下刺得人眼疼，34;赵叔，我要查沈记绸行十年前所有货运押汇底单，特别是和日本商行的往来。34;
赵老板的钢笔34;啪34;地掉在账本上。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俯身扫过箱内单据，喉结动了动：34;三年前法租界仓库走水，好些旧档案都烧了......34;
34;但您的保险库没烧。34;顾承砚指节轻叩柜台，34;我父亲说过，汇丰替顾家存着半条命——当年他给沈掌柜垫的八百两，走的就是贵行的汇票。34;
赵老板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花。
他绕过柜台，拍了拍顾承砚湿冷的肩膀：34;跟我来。34;
保险库的铁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霉味混着旧纸的陈香涌出来。
赵老板举着煤油灯，光晕在积灰的木架上跳动，照见34;19281930年货运押汇34;的牛皮标签。
顾承砚抽下最顶层的档案盒，封皮上34;沈记绸行34;四个字被虫蛀得残缺，翻开却是工整的毛笔字：34;白厂丝二十担，押汇银一千两，收款人：山本一郎34;。
34;山本？34;赵老板的灯盏晃了晃，34;这名字上个月在我们这儿开了三个户头，全是丝绸商行的空壳。34;他又抽出一本，34;看这儿——沈记去年十二月的汇款，名义是采购生丝，可收款账户在长崎。34;
顾承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沈夫人说的34;货沉得离谱34;，想起码头上被日商截走的白厂丝——山本用生丝做幌子，真正运输的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而沈记的货运单，正是他洗白资金的遮羞布。34;这些底单我要全部复印。34;他声音发紧，34;越快越好。34;
34;早让人备着复印机了。34;赵老板把灯塞进顾承砚手里，自己蹲下翻找，34;你父亲当年说39;商战如棋，落子要留痕39;，我就多留了个心眼。34;
当最后一张底单的复印件落进牛皮纸袋时，窗外的日头已斜到霞飞路。
顾承砚攥着纸袋冲出门，长衫下摆扫过银行台阶上的青苔——他要赶在商会散会前，把这张网撒出去。
商会的议事厅里，煤炉烧得正旺，十几张圆凳围出热腾腾的气团。
顾承砚推门进去时，王老板的粗嗓门正撞在雕花梁上：34;顾少东家要咱们轮流出车？日商的卡车堵在十六铺，咱们的板车能跑过他们的福特？34;
34;跑不过，但能绕。34;顾承砚把复印件拍在桌上，纸张发出清脆的响，34;山本的物流网藏在生丝运输里，可咱们的货走苏州河夜航、走弄堂窄巷、走半夜的田埂——只要不扎堆，他的卡车追不上十条蚯蚓。34;他翻开沈记的货运单，34;上个月我家绸庄的货走苏州河夜航，比走码头快了三天，还省了两成运费。34;
李掌柜推了推圆框眼镜：34;真能成？34;
34;顾某拿顾家绸庄做保。34;顾承砚解开长衫，露出颈间的平安符，34;若计划不成，顾家赔各位三倍损失。34;
厅里静了片刻。
王老板突然拍着大腿笑出声：34;我信你！上个月你带咱们压的杭绸，把三井的倭缎挤下了先施公司的柜台！34;
七嘴八舌的应和声里，顾承砚望着墙上34;实业救国34;的锦旗，喉头发热——这些被日商压得抬不起头的小老板，要的从来不是施舍，是条能咬断锁链的路。
夜露沾湿窗棂时，顾承砚推开顾家大门。
老周举着烛台迎上来，指节间捏着封牛皮纸信：34;方才个穿灰布衫的小子塞门缝里的，说是给少东家的。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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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没贴邮票，封口处印着枚模糊的指印。
顾承砚撕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地图滑落，用红笔标着条弯弯曲曲的路线：从杨树浦码头出发，穿过闸北贫民窟，直抵吴淞口外的荒滩。
信末是行苍劲的毛笔字：34;沈某虽亡，恩情犹在。34;
34;是沈掌柜的字。34;苏若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月光给她的发梢镀了层银，34;当年顾老爷让我抄账，沈掌柜来对账，我见过他写的汇票。34;
顾承砚望着信上的字迹，突然想起沈夫人的围裙口袋里的蓝布——那是顾家十年前送的节礼料子，原主儿早忘了，可沈家记了十年。34;人心，终究没白费。34;他轻声说，指腹擦过地图上的红标，34;这条路......34;
34;或许能带我们找到山本一郎的老巢。34;苏若雪的指尖点在吴淞口的荒滩上，声音轻得像叹息，34;我查过航运记录，上个月有三艘大和商事的船在这附近抛锚，说是等涨潮，可潮水涨了三次，船还没动。34;
顾承砚抬眼望向窗外。
月亮被云遮住半边，像把未出鞘的刀。
他把地图折好收进怀表夹层，那里还躺着赵老板给的34;慎行34;表盖——有些事，该出鞘了。
苏若雪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想起下午在账房核对的单据：山本这半年截了七批白厂丝，可仓库里只多了三批。
剩下的四批，或许就顺着地图上的路，去了某个见不得光的地方。
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算盘，算盘珠上还留着沈夫人给的梅干菜香——明天该去码头转转了，就穿老周的粗布短打，戴顶破草帽......
月光漏进窗棂，在两人脚边织出片银霜。
顾承砚转头看向苏若雪，她眼里闪着和沈夫人一样的光——不是眼泪，是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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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暗线之上的人情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