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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米缸后面,鼻尖还沾着昨夜露水里的青苔味。
     她盯着斜对过咖啡馆的玻璃门,门楣上34;蓝山34;二字被晨光镀得发亮——这是林峰每周三必来的地方,说是喝曼特宁,实则总在二楼临窗的位置等人。
     她摸了摸怀里的铜哨,那是顾承砚塞给她的,说遇着危险就吹。
     可此刻心跳撞得肋骨发疼,倒不是怕被发现,而是怕漏看了什么——昨日她跟着林峰去了码头,见他往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手里塞了个鳄鱼皮手包,包扣上的樱花暗纹刺得她眼睛生疼。
     34;叮铃——34;
     咖啡馆的门铃响了。
     小云缩了缩脖子,看见林峰的藏青西装角闪过,他手里还提着个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截油纸,是普济寺的素斋点心——苏若雪每月十五必去普济寺,上个月还说那的枣泥酥最合她母亲口味。
     34;阿雪从前最馋这个。34;三天前顾承砚翻货单时,指腹在34;长崎34;二字上碾了又碾,34;可林峰记着的,从来不是她爱吃什么,是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哪。34;
     小云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林峰上了二楼,又等了盏茶工夫,才猫着腰绕到咖啡馆后巷。
     墙根的野猫被惊得窜上瓦檐,她踮脚扒着后窗,正看见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打开牛皮纸袋——里面哪是什么点心,是叠得方方正正的顾氏绸庄新样册,封皮上34;顾记·秋霜缎34;的烫金还没干透。
     34;三井那边催得紧。34;女人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铃,34;顾氏这月要是拿不下织造局的单子,上海滩的生丝定价权可就...34;
     34;放心。34;林峰的笑声混着咖啡香飘出来,34;我让人在染缸里掺了明矾,秋霜缎的色牢度撑不过半月。
     等织造局验货时一沾水就花,顾承砚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34;
     小云的耳朵嗡地一响。
     她后退半步,后脚跟磕在碎砖上,34;咔34;地一声——二楼的窗户34;唰34;地被推开,林峰的脸探出来,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34;谁?34;
     小云掉头就跑,木底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
     她抄过三条弄堂,拐进顾家染坊的侧门时,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灰布衫。
     染坊里飘着靛蓝的香气,苏若雪正蹲在染缸前,用竹篾挑着刚染好的绸子,发梢沾着靛青,倒比从前更像幅画。
     34;小云?34;苏若雪抬起头,见她脸色发白,34;可是又犯了旧疾?34;
     小云张了张嘴,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她望着苏若雪腕间的银镯子——那是两人小时候一起打的,刻着34;若云34;二字。
     从前她总怕顾承砚配不上这样的阿雪,可如今...她摸了摸怀里的样册碎片,转身时撞翻了竹篮,染好的绸子34;哗34;地落进染缸。
     34;我...我去帮阿婆晒绸子!34;她抓起竹篾就往晒场跑,背后传来苏若雪的轻笑:34;仔细脚下,别又摔着。34;
     是夜,顾承砚在账房核对染坊的领料单。
     煤油灯芯34;噼啪34;爆了个花,映得34;明矾34;二字在领料记录上跳着脚——果然,林峰买通了染坊的杂工,每日往染缸里添半两明矾,积少成多,足以毁了整批秋霜缎。
     34;少东家!34;
     门被猛地推开,小云湿着裤脚冲进来,发梢还滴着水。
     她怀里紧抱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半本被雨水泡皱的样册,封皮上34;顾记34;二字清晰可见:34;林峰今日在咖啡馆见了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他们...他们要往秋霜缎里掺明矾,坏顾家的信誉!34;
     顾承砚的钢笔34;当34;地掉在桌上。
     他抓起样册的手在发抖,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这正是他前日让染坊连夜赶制的新样,原打算明日送织造局的。
     他想起今早苏若雪蹲在染缸前的模样,她摸着绸子笑说34;这次的靛蓝比往年更透34;,可谁能想到,那清透底下藏着的是烂绸缎的毒。
     34;还有!34;小云吸了吸鼻子,从袖管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34;他们说明晚十点在虹口码头交货,那女人说...说要带39;重要客人39;来。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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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虹口码头是日商的地盘,三井物产的货轮常停在那。
     他想起阿强查的船运记录,想起林峰袖扣上的34;三井34;刻痕,所有线索在脑子里炸成一片光——这哪是简单的商战,是日本人要借林峰的手,把顾家绸庄变成他们渗透上海纺织业的跳板。
     34;阿强!34;他扯开嗓子喊,声音撞在雕花门框上嗡嗡作响,34;去苏府接小姐,让老周带五个护院守在染坊,再派两个人去码头踩点!34;
     阿强从廊下冲进来,雨靴在青砖上踩出湿脚印:34;少东家,苏小姐方才差人来说,她在绣楼等您,说要...说要给您看新绣的并蒂莲。34;
     顾承砚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突然笑了。
     他扯下搭在椅背上的月白长衫,披在小云肩上:34;辛苦你了,先去后厅喝碗姜茶。34;又转头对阿强道:34;把我那支翡翠笔洗包好,就说我给苏小姐赔罪,今早又忘了带蟹壳黄。34;
     阿强领命跑了。
     顾承砚对着窗玻璃理了理衣领,镜中映出他眼底的暗火——明日是十五,苏若雪要去普济寺上香。
     他原打算陪她去的,可如今...他摸出怀表,照片里的苏若雪正对着他笑,眼尾的朱砂痣像团小火焰。
     34;阿雪,34;他对着怀表轻声说,34;等我拆了这局,便陪你去寺里求支签,求个...求个一生安稳。34;
     窗外起了风,吹得账房的门帘34;哗啦34;作响。
     顾承砚将样册碎片收进铁盒,锁进最里层的抽屉。
     铁盒扣上的瞬间,楼下传来苏若雪的笑声,清清脆脆的,像檐角的铜铃。
     他站在廊下望去,见她撑着油纸伞立在月洞门边,伞面上的牡丹被月光镀得发亮,正朝他招着手。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虹口码头的汽笛声划破夜空。
     一艘挂着太阳旗的货轮正缓缓靠岸,甲板上的阴影里,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摸出怀表,指针正指向九点三刻——离约定的十点,只剩十七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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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暗潮汹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