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涨得通红，嘴硬道：34;谁卖了？
我...我是来谈合作的！34;
顾承砚望着这一幕，袖扣里的信纸突然不那么硌人了。
窗外黄浦江的汽笛又鸣了三声，这次他听清了，那不是惊雷的前奏，是航船启程的号角——载着新丝，载着希望，要往更远处去。
演示厅里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李老板的粗布袖口已蹭上了第三块新布的边角。
他把最后半块染着缠枝莲的布料往怀里一揣，烟袋锅子敲得桌沿咚咚响：34;顾小爷，我松江铺子最显眼的位置空着三年了！
明儿就让人刷漆，挂39;顾记特供39;的鎏金招牌！34;他说这话时脖颈青筋直跳，像要把前二十年被日商压着的闷气全吼出来。
34;李老哥这是要抢头功？34;瑞蚨祥陈掌柜挤过来，先前藏断丝的袖管还皱着，此刻却堆着笑往顾承砚手里塞了块玉佩，34;我那法租界的分店，二楼整层玻璃柜腾出来。
您瞧这39;顾氏新丝39;的烫金贴——34;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样，边角还沾着茶渍，34;今早让伙计描的，就等您点头。34;
顾承砚接过玉佩时，指腹触到背面刻着的34;同兴34;二字——那是陈掌柜亡父的字号。
他忽然想起上月在茶楼，这老头还拍着桌子骂34;顾家崽子懂个屁织机34;，此刻却把传家信物都掏了出来。34;陈叔。34;他把玉佩轻轻推回去，34;合作的事，咱们改日细谈。34;陈掌柜的手悬在半空僵了一瞬，突然重重拍他肩膀：34;好！
好个顾小爷！34;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哑。
王记者的钢笔在本子上划得飞快，镁光灯又34;咔嚓34;一声——这次他对准了李老板涨红的脸。34;李老板，您说要把老织机全拆了，这魄力可得写进报道里。34;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34;标题我都想好了，39;松江铁汉断旧机，沪上新丝铸国魂39;，您看怎么样？34;
34;好！34;李老板把烟袋往桌上一磕，火星子溅在陈掌柜的缎面马褂上，惊得对方跳起来拍灰。
满厅的哄笑声里，顾承砚望着窗台上被风吹乱的报纸，头版34;民族工业露锋芒34;的字迹被阳光晒得发亮。
苏若雪端着茶盘过来时，他接过茶盏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激动，是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三天前虹口寄来的恐吓信还在袖扣里，此刻边缘的焦痕隔着布料，像根烧红的针在扎。
34;少东家！34;
门帘被猛地掀开，顾记染坊的学徒阿福跌跌撞撞冲进来，蓝布短打后背全是汗，手里攥着的铜哨还在34;嗡34;地响。34;西厂墙根...有个人影！34;他喘得说不连贯，手指死死抠着门框，34;戴鸭舌帽，往草垛里塞了个布包！
我追过去，他翻墙跑了！34;
满厅的声音突然静了。
顾承砚放下茶盏，瓷底磕在木桌上的脆响像根银针扎破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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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雪的手在茶盘上顿住，珍珠簪子晃了晃，险些掉下来。
李老板的烟袋34;当啷34;掉在地上，陈掌柜的玉佩34;啪34;地砸在他脚边。
王记者的钢笔滚到顾承砚脚边，墨水滴在青砖上，晕开团模糊的黑。
34;阿福，你看清那人长相了？34;顾承砚的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可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闷响——山本一郎的恐吓信上，最后一句是34;新丝再亮，也照不亮火海34;。
34;没...没看清。34;阿福抹了把汗，后槽牙咬得咯咯响，34;可他袖口有块补丁，青布的，跟...跟上次来收保护费的日本浪人一样！34;
顾承砚的指节在桌沿捏得发白。
他想起昨夜在码头，看见34;大和洋行34;的货轮往仓库运了十箱34;机械零件34;，木箱缝隙里露出的金属光泽，像极了上次在闸北被炸成碎片的炸弹外壳。
34;若雪，让老周带五个伙计守夜。34;他转身时撞翻了茶盘，热茶泼在裤腿上，烫得他皱了皱眉，34;再去巡捕房找张探长，就说顾记愿出三倍茶钱——34;他突然顿住，盯着阿福发颤的指尖，34;阿福，你方才说那人塞的布包有多大？34;
34;比...比装染料的木盒小些。34;阿福抽了抽鼻子，34;有股子怪味，像...像松节油？34;
松节油。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想起三年前闸北火柴厂失火，消防水龙喷在燃烧的木料上，冒的就是这种呛人的气味——有人在木料里掺了松节油浸过的棉絮，火势根本扑不灭。
34;苏姐！34;小梅突然从后台跑出来，怀里抱着方才演示的月白旗袍，34;我去收织机，发现墙角多了个纸包！34;她抖开包纸，里面滚出截焦黑的绸布，边缘还粘着半枚烧残的火柴头。
满厅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
李老板抄起条凳就要往外冲，被陈掌柜死死拽住：34;老哥哥！
咱们得听小顾的！34;王记者的相机34;啪34;地砸在桌上，他抓过阿福的手：34;我跟你去现场，拍下来！34;
顾承砚捏着焦绸的指尖在发抖。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把袖扣里的恐吓信攥得更紧。
山本一郎的钢笔字还清晰着：34;顾氏新丝若敢上市，我便让它和顾记老楼一起，烧作灰烬。34;
34;李叔，陈叔。34;他突然提高声音，震得窗玻璃嗡嗡响，34;劳烦各位先回。
若雪，你带阿福、小梅去巡捕房做笔录。34;他扯下身上的长衫搭在焦绸上，转身时扫见王记者还举着相机，34;王兄，这照片...先别发。34;
王记者的手顿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34;我懂。34;
演示厅的门在众人身后关上时，顾承砚摸出怀表。
下午五点十七分，正是34;大和洋行34;下班的钟点。
他望着案几上未凉的茶盏，水面倒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袖扣里的信纸被汗水浸得发皱，可这次硌着他的，不是恐惧，是股烧得发烫的狠劲——山本一郎要烧他的新丝？
那他偏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旺到照亮整个上海滩的夜空。
34;少东家。34;苏若雪折返回来，手里多了把勃朗宁，34;张探长说今晚派两个兄弟守着。34;她把枪塞进他手里时，指尖碰着他掌心的茧，34;我让人把新丝样品全搬进地窖了。34;
顾承砚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突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点冷，像黄浦江面凌晨的雾：34;告诉老周，今晚守夜的伙计，每人加五块大洋。34;他把枪插进后腰，转身走向后台，34;再让阿福去码头，找陈老大借十个兄弟——34;他推开通向巷子的小门，晚风卷着松节油的气味扑进来，34;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急着，要给顾记送葬。34;
巷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
顾承砚站在阴影里，望着墙根那堆被踩乱的草垛，嘴角慢慢勾起来。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这场商战的火，要烧到山本一郎的眼皮子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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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公开演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