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宫芷兰汀内,雪白的狮子犬正安静地趴在地上,耳朵不时抖动几下,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谢蓉婷于贵妃榻上浅眠方醒,眼睫微颤,徐徐睁开。目光所及,先是榻边花鸟座钟上指向申初的鎏金指针,继而落在脚边地毯卧着的媚媚身上。
媚媚察觉到主人醒了,立刻起身,凑到榻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着谢蓉婷的手背,绒球般的尾巴尖晃来晃去。
谢蓉婷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将媚媚抱在怀里。
“莹茗。”
守在外间的莹茗应声轻快而入,身后跟着两名手捧衣物与盥洗用具的一等宫女。
“娘娘醒了?”
她上前,熟练地扶谢蓉婷坐起。
“可要更衣?今日天色甚好,风也不大,可要带十八殿下去小普缘寺走走?”
谢蓉婷侧首望了望窗外,日光透过百年古松的苍翠枝叶,沉吟片刻。
“去净净心也好。”
更衣梳妆的过程简洁而有序。宫女们为她换上一袭素净的葱绿色折枝纹素纱罗窄袖长裙,发间也只簪了那支常用的花叶金簪并一支素银簪子固定。
谢蓉婷对着青铜灵芝纹带架面盆上方的菱花镜照了照。葱绿色……素净淡雅,清新自然,与周遭的景致相得益彰,却不张扬。镜中人肤色匀净,腮边那点浅红的花钿恰到好处地添了几分柔媚,唯有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机敏与衡量,打破了这份纯然的柔婉。
“篆儿呢?”
“乳母刚喂过奶,正醒着玩呢。”
莹茗回话。
“可要抱来?”
“抱来吧,一同去佛堂。”
谢蓉婷轻声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片刻后,乳母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在柔软锦缎里的十八皇子行篆抱了过来。小皇子刚满五个月,粉雕玉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安静地转着,并不哭闹。
谢蓉婷伸手接过行篆,动作轻柔地将儿子抱在怀里,逗弄着那软乎乎的小手小脚。
行篆咧开没牙的小嘴,无声地笑了。
谢蓉婷亲自抱着儿子,莹茗在一旁打着伞,另有两位乳母保姆并两名内侍随行,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芷兰汀,沿着青松掩映的石径,向蘅芜宫西南角行去。
小普缘寺一如既往的清寂。古朴的殿宇覆着青色琉璃瓦,在松柏荫庇下显得格外庄重幽静。正殿内,普贤菩萨金身宝相庄严,手持如意,目光垂怜。
谢蓉婷将行篆交由乳母抱着,自己净手后,上前恭敬地燃起三柱细香,插入香炉,继而跪于蒲团之上,合十默祷。
香烟袅袅,松柏的气息与檀香混合,有种令人心定的力量。
谢蓉婷低垂着眼帘,葱白的指尖轻轻捻动佛珠,唇边无声地蠕动着。
她并非笃信神佛至毫无保留之人,入宫十五载,从卑微女官至正三品修仪,她更信事在人为。
然而这深宫重重,总有人力所不及之处。譬如那年怀胎六月却意外滑倒小产的痛楚与惶惑,又譬如如今养育稚子、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如履薄冰。此刻,她所求不过二字:心安。
祈求皇儿平安顺遂,祈求圣眷不至衰减,祈求那远在北军射声校尉麾下、身领队率之职的异父弟弟谢毓楠能安分守己,莫要依仗她的名头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徒惹祸端……
思绪纷纷杂杂,最终皆化为无声的叹息,湮灭于菩萨慈悲的垂视之下。
莹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谢蓉婷闭目静祷,便恭敬地守在殿门内侧,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乳母怀中的十八皇子行篆。
谢蓉婷在静室独坐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翻了几页带来的《金刚经》。
行篆乖得很,除了饿了和需要换尿布时哭一哭,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
第338章 延平三十年六月初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