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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三生扣[2/2页]

聊斋新介 吕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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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先生?先生您还好吗?”一个带着困惑和一丝警惕的女声,像一根针,刺破了那汹涌而来的前世记忆泡沫。
     李默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正以一种极其失态的姿势,死死盯着花架下的那个女人。她不知何时已抬起头,合上了膝上的书,正蹙着秀气的眉头,有些不安地看着他,身体微微后倾,带着明显的防备。那张脸……清丽温婉,眉眼间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沉静,与记忆中那张梨花带雨、充满绝望期盼的脸,瞬间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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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晴……”李默喉头哽咽,完全不受控制地,那个在心头盘旋了千万次的名字,带着前世刻骨铭心的痛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颤抖着脱口而出,“晚晴……是……是你吗?”
     苏晚晴愣住了,眼中的困惑瞬间被惊愕和一丝慌乱取代。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膝上的书,身体绷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飞快地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店员或可以求助的人。
     “是我啊!承远!沈承远!”李默急切地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泪水更加汹涌,“赤水河畔……紫藤花架……你说要等我回来娶你!晚晴,是我!我回来了!”他语无伦次,试图抓住那些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前世碎片,“你看那支簪子!就是你头上这支!是我当年……当年……”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苏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色尽褪,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不再是困惑和警惕,而是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要阻止自己尖叫出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她死死地盯着李默的脸,眼神复杂得如同暴风雨前翻涌的云海——有惊骇,有茫然,有痛苦,还有一种……李默无法理解的、深切的悲伤。
     “你……你……”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寒意,“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沈承远?什么赤水河……什么紫藤花?”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身后的藤椅被带倒,发出刺耳的声响。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好奇地望过来。
     “晚晴!你听我说!”李默焦急地想要解释,伸手想去扶她。
     “别碰我!”苏晚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避开了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愤怒,甚至带上了一丝厌恶,“我不认识你!你调查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这种荒谬的搭讪方式,简直……简直不可理喻!”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强烈的抗拒,“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她抓起桌上的书和帆布包,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看也不再看李默一眼,低着头,脚步踉跄却又异常迅速地绕过他,冲出了紫藤花架,冲出了书店。
     李默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像一个可笑又可怜的雕塑。书店里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探究、鄙夷和看热闹的兴味。店员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李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却沉入了冰冷的深渊。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戴着那支簪子!她听到“沈承远”和“赤水河”时的反应,明明就是知道!可她为什么要否认?为什么要用那种看疯子、看变态的眼神看他?前世的誓言,前世的亏欠,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只有他一个人承受这寻寻觅觅的痛苦吗?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声音,像鬼魅般在他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啧啧,热脸贴了冷屁股吧?”
     李默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那个“忘忧斋”的古怪老头,竟不知何时幽灵般地站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老头双手揣在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老头衫袖筒里,背微微佝偻着,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刻薄的嘲弄笑意。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李默失魂落魄的脸,又瞟了一眼苏晚晴消失的方向,慢悠悠地摇着头,像是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乏味戏剧。
     “老……老周?”李默下意识地叫出了上次分别时老头随口告诉他的姓氏,声音干涩嘶哑,“您……您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老周嗤笑一声,踱着方步走到刚才苏晚晴坐过的位置,慢条斯理地扶起那把倒在地上的藤椅,还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椅面,仿佛在掸去什么看不见的灰尘,“这地界儿,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他自顾自地在藤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那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晒太阳。
     “您都看见了?”李默的声音带着苦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她……她为什么不认我?她明明……”
     “认你?”老周打断他,浑浊的眼睛斜睨着李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凭什么认你?凭你上辈子在边关让人一箭穿心,撂下她一个人对着紫藤花哭瞎了眼?凭你一句空口白牙的‘我回来了,就想让她把上辈子熬干了的血泪再给你续上?”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像冰锥刺骨,“小伙子,债是你欠下的不假,可那撕心裂肺的疼,是她替你受着的!你喝了孟婆汤,迷迷糊糊只记得欠了情,急着想还。她呢?”老周浑浊的目光投向苏晚晴消失的方向,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悲悯,“她那碗汤,怕是喝得不够透,忘是忘不干净,可那剜心剔骨的疼,也跟着带过来了!埋在她这辈子骨子缝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你一喊‘沈承远,那就是拿烧红的烙铁往她心口上烫!你让她怎么认你?拿什么认你?再认一次,再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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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了李默那被前世记忆和重逢渴望冲昏的头脑。他只看到了自己的痛苦,自己的亏欠,自己跨越生死的追寻,却从未真正站在“晚晴”——今生这个叫苏晚晴的陌生女子的角度,去想象她可能承受着什么。那支簪子……或许不是甜蜜的信物,而是前世痛苦刻下的疤痕?听到“沈承远”这个名字时的惊惧抗拒……或许并非遗忘,而是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创伤被骤然撕裂?
     李默踉跄一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巨大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自以为是的深情和委屈。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抱怨?有什么资格要求她相认?他带给她的,从来都是分离和绝望的苦果。
     “那……那我该怎么办?”李默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彻底的迷茫,“就这么……算了?” 心口那个空洞,并没有因为找到了人而填满,反而被老周的话凿得更深、更疼。
     “算了?”老周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老天爷安排你们这辈子撞上,是让你俩‘算了的?那叫浪费指标!”他慢悠悠地从破旧老头衫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根最廉价的卷烟叼在嘴里,也不点,就那么干叼着,含糊不清地说,“扣儿,得解开。但不是像你这么个横冲直撞的解法儿。上辈子你欠的是一句‘对不起,欠的是一个好好的告别!不是让你顶着张陌生的脸,冲过来就要认领前世的媳妇儿!你得让她……让现在的苏晚晴,自己‘想起来,或者,至少让她自己愿意去‘看。”
     老周的话像一盏微弱却固执的灯,在绝望的黑暗中给李默指明了一个模糊的方向。不是相认,而是……了结?是道歉?是给前世那个在紫藤花下望穿秋水的女子,一个迟来的、郑重的交代?无论今生的她是否理解,是否接受。
     接下来的日子,李默像个影子,沉默而固执地游荡在苏晚晴生活的边缘。他不再试图靠近,不再鲁莽地呼唤那个让她惊惧的名字。他知道了她在附近那所大学图书馆工作,知道了她每周三下午会固定去那家书店的紫藤花架下看书。他会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她抱着一摞书匆匆走过的侧影;会在周三下午,坐在书店最角落的位置,点一杯最便宜的黑咖啡,视线穿过书架和人群的缝隙,长久地停留在花架下那个安静阅读的身影上。他贪婪地看着她微微蹙眉思索的样子,看着她偶尔被书中内容逗笑时嘴角扬起的细微弧度,看着她无意识抬手轻抚发间那支玉簪的小动作……每一次注视,都像在愈合心口的伤,又像是在那伤口上撒盐。前世欠下的对不起,沉甸甸地压在舌尖,却找不到出口。
     时间在沉默的守望中悄然流逝。又是一个周三午后,阳光正好。苏晚晴如往常一样坐在紫藤花架下,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画册。李默坐在老位置,隔着几张桌子,目光胶着在她身上。他看到苏晚晴翻动书页的手指忽然顿住了,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仔细辨认书页上的某幅画。然后,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抬起手,指尖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抚摸着书页。
     李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看清了,那画册翻开的页面上,是一幅描绘古代边关征战的工笔画,烽火连天,残阳如血,画面一角,一个倒下的年轻将领,胸口插着一支箭……构图、意境,竟与他前世记忆里最后那个血色黄昏的场景,惊人地相似!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像受惊的兔子般仓皇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咖啡馆里每一张陌生的脸。当她的视线,越过几张桌子,终于捕捉到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注视着她的身影——李默时,她的动作骤然僵住。四目相对。
     这一次,李默没有躲闪。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急切和渴求,只剩下一种深重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伤和……恳求。他无声地用口型,缓慢而清晰地,说出了那三个压在心头太久太久的字:
     “对——不——起。”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却像三支无形的箭,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带着前世未尽的硝烟和刻骨的遗憾,直直射向花架下的女子。
     苏晚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藤椅里,捧着画册的手指死死攥紧,指节泛白。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先是极度的茫然,如同浓雾弥漫;随即,浓雾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无声的三个字狠狠搅动、撕裂开来!无数破碎的光影在她眸底疯狂闪烁、冲撞——赤水河畔的依依惜别、紫藤花下的殷殷期盼、烽火城楼上那支呼啸而来的毒箭、撕心裂肺的绝望……那些深埋在她灵魂深处、被遗忘或被刻意封存的画面,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膝上那幅边关落日、壮士殒命的画页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齿缝间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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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默的心被狠狠揪紧。他看着她无声地崩溃,看着她被那些痛苦的前世记忆撕裂,巨大的心疼和更深的愧疚几乎将他吞噬。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靠近,想要安慰。但老周的话像警钟一样在耳边响起——“不是让你顶着张陌生的脸,冲过来就要认领前世的媳妇儿!”他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只是站在原地,隔着几步的距离,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歉意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时间在压抑的啜泣和无声的凝视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晴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眼睛红肿,眼神却不再有之前的惊惧和抗拒,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她看着李默,看了很久很久,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逡巡,仿佛要穿透这张陌生的皮囊,看清里面那个名叫“沈承远”的灵魂。最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轻微地,对着李默的方向,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没有相认。
     只是一个点头。
     一个包含了太多太多——震惊、痛苦、理解、原谅,以及最重要的,某种沉重枷锁被卸下的疲惫和解脱——的点头。
     李默的眼泪终于也汹涌而下。他知道,老周口中的那个“扣儿”,在这一刻,解开了。前世那个战死沙场、未能归家的沈承远,终于隔着茫茫生死,向他心爱的姑娘,道出了那句迟到了几百年的“对不起”。而那个在紫藤花下守望成灰的苏晚晴,也终于在泪水中,听到了这声迟来的告别。债清了,执念散了。心口那个被生生撕走的部分,似乎并没有被填满,但那股日夜烧灼的、驱使他疯狂追寻的火焰,却奇迹般地熄灭了,只留下一片带着凉意的余烬。
     苏晚晴默默地合上膝头那本被泪水打湿的画册,拿起帆布包,缓缓站起身。她没有再看李默一眼,低着头,像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紫藤花架,离开了书店。只是脚步不再仓皇,背影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虚脱和平静。
     李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阳光透过繁密的紫藤花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前世那场血色残阳下的诀别,今生这场无声泪眼中的点头,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在此刻被一支无形的玉簪和一句无声的道歉,奇异地缝合在了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相拥,没有荡气回肠的再续前缘。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空茫和……释然。
     他慢慢走出书店,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街角,那个穿着洗白发灰老头衫的身影——老周,正揣着手,懒洋洋地靠在一根电线杆旁,嘴里依旧叼着那根没点燃的廉价烟卷。他看着李默失魂落魄却又仿佛轻松了许多的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洞悉世事的了然,有促成“交易”的满意,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属于更高存在俯瞰众生完成剧本的冷漠玩味。
     老周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李默的方向,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仿佛在说:小子,活儿干得还行。随即,他慢悠悠地转过身,佝偻着背,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李默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阳光刺眼。心口的空洞依旧存在,却不再有前世烈火焚烧的剧痛,只剩下一种被清风吹拂过的、微微凉涩的余韵。前世那个叫沈承远的将军和他的晚晴,已在泪眼与点头间,郑重地道了永别。而此刻站在这喧嚣街头的李默,终于可以深吸一口只属于今生、带着汽车尾气和人间烟火味的空气,迈开脚步,走向他尚不可知、却不再被前世幽灵纠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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