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窑区迷踪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沉景德镇的古窑区。陈轩攥着怀里的《辨瓷手记》,指腹蹭过纸页上“松柴焰温,汝瓷呈雨过天青”的墨迹,耳边是小林急促的喘息。这本子是他今早在刘家老窑的窑床下发掘的,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青瓷残片,釉色如凝脂,对着光看能瞧见细密的冰裂纹,一看便知是宋代官窑的物件。
“师父,他们还跟着吗?”小林扶着墙根喘匀气,月光从残损的窑顶漏下来,照得他鼻尖沁出的汗珠泛着光。少年背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白天收来的几件民窑瓷片,此刻硌得他后背生疼。身后传来瓦片踩碎的脆响,伪古堂那伙人的骂声像毒蛇似的缠过来——自下午在废弃柴窑挖出手记,这伙人就跟附骨之疽似的没断过。为首的刀疤脸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上个月刚因为倒卖高仿元青花被查封了铺子,此刻怕是把翻本的指望全搁在这本手记上了。
陈轩往巷子深处瞥了眼,青石板路被历代窑工踩得油亮,两侧是错落的老窑房,矮墙爬满爬山虎,墙头上堆着烧废的匣钵。这些匣钵是装瓷器入窑的容器,此刻倒成了天然的路障。“跟紧我。”他拽着小林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是座坍塌大半的龙窑,窑门像只豁了牙的嘴,黑洞洞地敞着。砖缝里钻出几丛野菊,花瓣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是“刘家老窑”,民国时烧过青花,去年暴雨冲垮了后半截窑身。陈轩记得上午路过时,看到窑壁上嵌着块“风火仙师”的残碑——烧窑人供奉的窑神,相传是明代的童宾,为了烧制龙缸以身祭窑。此刻这尊断了胳膊的窑神像,倒成了藏身的掩护。他拉着小林钻进去,窑内弥漫着松柴燃尽的草木灰味,脚下的窑床还留着经年累月的火痕,踩上去簌簌掉渣。左手边的窑壁上留着几行模糊的字迹,是早年窑工记的火温日志:“庚子年三月,松柴足,窑温至一千三,出青花五十八件”,墨迹被烟火熏得发黑,却透着股踏实的烟火气。
“他们知道我们进了窑区,但未必清楚这里的布局。”陈轩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玄鉴镜。这面铜镜是他祖传的物件,镜面磨得锃亮,据说能照出瓷器的胎骨真容。此刻镜面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映出两人模糊的轮廓,却照不出身后追来的脚步声。他忽然想起《辨瓷手记》里的话:“窑火藏形,明暗相生”,心头一动,拽着小林往窑尾的烟道爬。
烟道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砖石上还留着被火焰炙烤的焦黑。爬了约莫丈许,头顶突然落下几块碎砖,小林吓得闷哼一声,陈轩急忙按住他的头:“别动,是老鼠碰掉的。”果然,窸窸窣窣的响动很快远去,只留下一股潮湿的霉味。再往前爬,砖石渐渐变得光滑,竟是被人常年摩挲过的痕迹。陈轩心里一凛——看来这烟道不止他知道。
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个被烟道连通的废弃泥料房,墙角堆着半干的瓷土,捏起来还带着韧性,混着高岭土特有的细腻。墙上挂着几把锈迹斑斑的练泥锤,木柄被汗水浸得发红,锤头却依旧光亮。陈轩推开后窗,外面是片长满艾草的空地,越过空地就是派出所的后门。他记得这片空地原是窑工晾晒瓷坯的场子,地上还留着当年支棚子的石桩,桩上刻着“刘记”两个字。
“从这儿走。”他刚要推小林出去,泥料房的木门“哐当”被踹开,伪古堂的头目刀疤脸带着三个手下闯进来,手里的铁棍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刀疤脸左额上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去年跟人抢生意时被瓷片划的,此刻狰狞地抽搐着:“陈老板,把手记交出来,省得吃苦头。”唾沫星子溅在满是裂痕的泥地上,惊起几只潮虫。
陈轩把小林往窗后推了推,自己反手将玄鉴镜揣进怀里,指尖摸到镜缘的“辨伪存真”刻字。“你们知道玄山氏为什么要把手记藏在窑底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泥料房里有些发飘,“因为烧窑的人都懂,真金不怕火炼,假货经不住烤。”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的水缸,里面盛着半缸练泥用的清水,水面浮着层绿藻。
刀疤脸愣了下,随即骂道:“少装神弄鬼!”铁棍挥过来的瞬间,陈轩猛地踹向墙角的泥料堆——那堆看似普通的瓷土是他上午特意做的记号,里面埋着几块生石灰。这是老窑工的法子,生石灰遇水放热,能应急取暖,此刻却成了救命的屏障。泥堆塌落,生石灰遇空气扬起白雾,呛得几人直咳嗽,刀疤脸的骂声顿时变了调:“他娘的,咳咳……给我追!”
趁这功夫,陈轩拽着小林翻出后窗,艾草的清香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脚下的草地湿软,踩上去能没到脚踝,草叶上的露水很快打湿了裤脚。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他却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泥料房的方向,嘴角勾起抹笑。刀疤脸他们不知道,这片空地看着平坦,实则埋着早年窑工做的排水暗渠,边缘用碎瓷片做了标记——那些带着冰裂纹的瓷片,正是《辨瓷手记》里提过的宋代官窑残片,锋利得能划开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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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跑啊!”小林急得拽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孩子跟着他才三个月,原是个辍学的瓷厂学徒,对老窑区的路还不熟。
“别急。”陈轩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信号哨,这是早上联系辖区民警时留下的。他早料到刀疤脸会狗急跳墙,特意跟派出所打了招呼。哨声尖锐地划破暮色,远处立刻传来警灯的旋转声,红蓝交替的光在窑区的老屋顶上流淌,像给古老的巷子系上了条躁动的绸带。他仿佛已经看到,刀疤脸那伙人追出泥料房,脚踩在暗渠边缘的碎瓷片上,踉跄着掉进半米深的渠沟里——就像那些经不住考验的仿品,终究会在真相面前露馅。
月光洒在空地上,陈轩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玄鉴镜,镜面不知何时映出了远处派出所的灯光,像颗跳动的星子。他忽然明白,玄山氏留下的何止是鉴
古物为引:百年文物的守护者(八十四)[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