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词,目光紧紧锁住南宫烈那双喷火的眸子。
花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南宫烈胸膛剧烈起伏,瞪着司徒明远,又扫了一眼厅外剑拔弩张的双方护卫。司徒明远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他沸腾的怒火上。岑仲昭……青梧卫……这两个名字如同沉重的枷锁。他深知,此刻在邕州城掀起家族间的内斗,无异于自寻死路,给岑仲昭一个彻底清洗他们的绝佳借口。他南宫家再强横,也不敢在此时正面挑战刚刚剿灭韦氏、兵锋正盛的青梧卫。
“好…好一个司徒明远!”南宫烈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甘和愤懑,“这笔账,老夫记下了!”他猛地一挥手,不再看司徒明远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沉重的脚步声踏得地板咚咚作响。他带来的护卫也立刻收刀,紧随其后,带着一股未能宣泄的戾气离开了听涛轩。
花厅内,只剩下司徒明远和他身后沉默的护卫。司徒明远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阴鸷。他重新展开玉骨折扇,却并未摇动,只是无意识地用扇骨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眼神锐利地望向南宫烈消失的方向,又缓缓扫过这布置雅致的厅堂。
“韦家倒了,留下这偌大的空缺,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南宫烈这莽夫不足为惧,”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但岑仲昭……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奉清歌……他们才是真正盘踞在邕州上空的鹰隼。”他沉吟片刻,对身后一名心腹低声道,“去,备一份厚礼,以我司徒家的名义,送往青梧卫大营,就说……慰劳平乱将士辛劳。另外,韦家在城南靠近码头的那两处货栈,价格再往上抬一成半,务必拿下。”
心腹躬身领命而去。司徒明远独自站在空旷的花厅里,望着窗外庭院中一池在微风中泛起涟漪的碧水,眼神闪烁不定。这邕州城的棋局,才刚刚开始。韦家留下的权力真空,是诱人的蜜糖,更是致命的漩涡。如何在岑仲昭的眼皮底下,在南宫烈的虎视眈眈中,攫取最大的利益,同时不被这漩涡吞噬,才是他此刻最耗费心神的事情。他需要钱粮,需要地盘,更需要……足以在乱局中保全自身、甚至更进一步的力量。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那个行踪诡秘、拥有莫测力量的神秘祭司,或许……能成为一把意想不到的钥匙?
城西,一处相对僻静、在战火中侥幸保存完好的小院。院墙斑驳,青苔爬上了墙角,几竿翠竹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这里远离了城中心的喧嚣和重建的嘈杂,显得格外幽静,正是奉清歌暂时落脚之处。
室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两把椅子。桌上,一盏孤灯散发着昏黄而稳定的光晕,照亮了桌面上摊开的几样东西:几本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旧书册,几块形状不规则、看不出材质的暗色碎片,还有一块格外引人注目——它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像是从某个更大的东西上硬生生撕裂下来的。碎片本身似乎是某种金属,但颜色极为暗沉,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侵蚀的深褐色。最令人心悸的是,这深褐色的基底上,凝固着一片刺眼的暗红,那是早已干涸、渗透进金属纹理深处的血迹!血迹覆盖之下,隐约可见几道极其纤细、如同蛛网般交织的奇异刻痕,线条扭曲而诡异,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感。
奉清歌坐在桌旁,背脊挺得笔直。她换下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穿着件素净的月白长裙,却依旧掩不住那股骨子里的清冷与锐利。昏黄的灯光柔和了她过于锋利的轮廓,却让那双专注凝视着桌上碎片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如同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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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悬停在染血的金属残片上方,犹豫着,最终没有触碰那干涸的血迹。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血迹下那几道若隐若现的诡异刻痕上。这些刻痕,她从未在任何典籍、任何已知的家族印记或符文体系中见过。它们不属于邕州任何一个显赫的世家,更与影月盟那些阴森的标记风格迥异。
然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一种无法用理智解释的冰冷寒意,正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这块染血的碎片,是她昨夜追踪一名疑似与韦家秘密交易武器的神秘人时,在对方暴毙的现场偶然发现的。那人死状极惨,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巨力从内部撕裂,而这块碎片,就紧紧攥在他焦黑变形的手心里。当时她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东西,与她有关!
“这纹路……”奉清歌低声呢喃,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究竟指向哪里?这血……又是谁的?”她拿起旁边一本翻开的旧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地奇闻异事、古老部族图腾。她的指尖快速划过泛黄的书页,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或古朴或怪异的符号图案,试图找到一丝一毫的关联。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书页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突然,她的手指猛地顿住!书页上,一个描绘在古老岩画拓片旁的注释小字,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了她的眼帘:“…西南绝域,有先民遗族,崇信‘渊,其纹诡谲,类活物蠕动,见之则心神不宁…”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类活物蠕动”几个字上,再猛地移回桌上那块染血的金属残片。那暗红血迹下、纤细扭曲的刻痕,在昏黄的灯光下,竟仿佛真的……极其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像是有生命在下面挣扎!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噗!”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奉清歌口中喷出,星星点点溅落在她面前的旧书册上,也溅落在那块染血的残片边缘。她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撑住桌沿才没有倒下。眼前金星乱冒,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非人的嘶鸣在疯狂回荡!
仅仅是因为那瞬间的“凝视”和联想!
她急促地喘息着,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的混乱嘶鸣,再看向那碎片时,眼中已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凝重。这绝非寻常之物!这上面的血,这诡异的刻纹,还有它带来的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冲击和反噬……它们指向的,恐怕是一个远超她想象的惊世秘密,一个与她自身来历密切相关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方干净的素帕,将那块染血的残片极其慎重地包裹起来,仿佛在包裹一个随时可能爆开的恐怖之源。一层,又一层。当那刺目的暗红和诡异的刻痕被彻底掩盖,她心头那股强烈的悸动和眩晕感才稍稍平复。
奉清歌将包裹好的残片贴身收起,站起身,走到紧闭的窗前。她推开一条缝隙,带着凉意的夜风立刻涌入,吹拂着她鬓角的发丝,也让她灼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投向了遥远的西南方向——那个被称为“绝域”的地方。那里,是混乱的源头,是无数传说与禁忌的埋骨之地,是否也埋葬着她苦苦追寻的身世之谜?岑仲昭需要掌控邕州的明面局势,而她此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更黑暗、更危险的深渊。她的路,似乎刚刚开始,却已布满了荆棘与致命的谜团。
东城门箭楼之上,风似乎比之前更强劲了些,吹得岑仲昭的袍袖猎猎作响。那初露的、带着血丝的金红霞光,此刻已铺满了小半个天际,将邕州城破败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苍凉。
他依旧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目光扫过下方渐渐有了些人气的街道,扫过远处青梧卫营地升起的袅袅炊烟,扫过更远方那些在晨曦中沉默矗立的、象征着隐世家族势力的深宅大院轮廓。
亲卫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这一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急促:“大人,西城巡夜队急报!一刻钟前,在靠近南宫家一处别院后巷的暗渠出口附近,发现两具尸体。死状…极其诡异,全身骨骼寸断,皮肉却无明显外伤,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生生震碎了!死者身份不明,但其中一人手中,紧攥着半块染血的奇怪金属碎片,已被巡夜队队长封存。”
染血的金属碎片……诡异死状……内部震碎……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冰冷的石块,接连砸进岑仲昭的脑海。他眼前瞬间闪过奉清歌那清冷孤绝的身影和她身上笼罩的重重谜团。这绝非寻常的仇杀或意外!
几乎就在亲卫话音刚落的同时,另一个方向,一名负责联络城内暗线的青梧卫斥候,如同鬼魅般从箭楼阴影处闪身而出,单膝跪地:“禀大人!听涛轩方向,司徒家的人刚刚押送三车重礼往我们大营而来,说是‘犒军。但同一时间,我们的人发现南宫烈离开听涛轩时怒气冲天,其护卫队中有人暗中折返,似乎在监视司徒家运送礼物的车队。另外……”斥候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半个时辰前,影月盟藏匿点附近的一处暗哨,曾短暂地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但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冷气息波动,与之前那神秘祭司出现时的残留感觉…有七分相似,但位置飘忽,难以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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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家送礼示好,南宫家怒而监视……影月盟残渣与那诡异祭司的气息再次浮现……还有西城巷子里那两具离奇死亡的尸体和染血的碎片……
岑仲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看似孤立的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闪电般地碰撞、组合!一条无形的、由仇恨、贪婪、阴谋和不可知的诡异力量交织而成的锁链,正在这破晓时分悄然成型,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刚刚从血火中挣扎出来的邕州城!每一环都紧紧相扣,指向更深沉的黑暗。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初升的朝阳。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城墙的阻隔,扫向西城发现尸体的方向,扫向隐世家族盘踞的深宅大院,扫向影月盟可能藏身的污秽角落,最后,似乎也穿透了空间,落在奉清歌所在的那处僻静小院。
城下,早起谋生的百姓开始零星出现,推着小车的货郎吆喝声隐约传来,几个孩童在废墟边追逐嬉闹。炊烟袅袅,人声渐起,一座城池正在从噩梦中艰难苏醒,努力拼凑着日常的轮廓。
然而,在岑仲昭的眼中,这初醒的邕州城上空,已然阴云密布。那云层并非水汽凝结,而是由无数潜伏的杀机、膨胀的野心、古老的诅咒和深埋的秘密所汇聚而成,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带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城墙似乎都在这种无形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这场风暴,不再仅仅是刀剑碰撞、血肉横飞的战场厮杀。它将是一场更复杂、更凶险的博弈,人心鬼蜮,暗流汹涌,古老的阴影与现实的权欲纠缠绞杀,足以将整个邕州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深深吸了一口这黎明前清冽而带着不安气息的空气,手按在腰间佩剑冰冷的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疲惫都被一种钢铁般的意志和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新局已开。
风暴将至。
而他,已立在风暴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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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邕州风云定,新局待开启[2/2页]